無論你是否接受，無論你有無眷戀，時間總是自顧自勻速向前。
李大明的情緒多少受到了影響。他工作再忙，每天都要去白天明病房。當着病人的面，當然要佯裝輕鬆愉快，但值班醫生的記錄和白天明每況愈下的狀態，像一塊塊石頭，壓在他的胸口。
他甚至都不知道還能爲白天明做些什麼——不要遺體告別儀式，不要追悼會，也沒有葬禮……乾乾淨淨地來，乾乾淨淨地走，一個人竟可以這樣放下。
“給你的。”梅雲從包裏掏出一摞資料塞在他手裏，“做行政工作也有兩年了，寫點東西對你有幫助，也可以靜靜心。”
是她託朋友從國外寄來的醫院管理方面的專著和論文，“發篇SCI，我有大獎。”她拍拍他肩膀，“去吧，我給你做夜宵。”
從醫數十年，自己也是鬼門關走過一回的，梅雲明白不用勸他——多數時候，勸慰不如陪伴。而她在做的，不過是分散他的注意力，讓他不至於被陰鬱淹沒。
他抓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又側過臉去吻手心，她笑着抽出手，“快去！”
一個月後，王亞茹又去做了一次全面檢查，身體各項指標恢復正常。她得勝將軍一樣拿着檢查結果就去找田莉和梅雲示威：“怎麼樣，這回總不能攔着我回來了吧？”
“我說王亞茹你這人到底知不知道好歹？我們攔着你是爲什麼，你心裏沒數啊？也虧我是個操心的命，不然就你這脾氣，誰能忍你這麼久？”田莉從來不怕她，該教訓還是得教訓。
梅雲從她手裏抽出檢查單看過一遍，然後拿起桌上電話撥通，再將聽筒遞給她：“第一時間告訴羅岡纔對。田莉剛纔那句話沒說全，除了她，還有咱們羅教授也是個能忍的。”
王亞茹自從病倒後，一衆人等都對她百般照顧退讓，這會兒終於又聽到這倆人的揶揄，竟是覺着暢快得很，臉上掛着笑向電話那邊通告了好消息，接茬又給女兒掛了個電話。羅岡自是心頭大石落地，火速趕回家爲太太準備慶祝大餐不提。
亞茹人一興奮，第二天就起了個大早，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門還是關着的，屋裏也黑着。她心裏大樂，第一個到，今兒可要巡房門診手術走全套。
鑰匙插進鎖眼還沒擰，門開了。
“Surprise！”彩色紙屑灑了她一頭，燈亮了，一羣人把她簇擁在中間。
學生送上鮮花，護士長送來病人的心意，她餘光看見牆上的排班表，第一排第一個就是自己的名字。
她的辦公桌上有一隻錦盒。
“打開看看，田莉和我送你的。”梅雲按她坐下。
一把金手術刀。
“找菜百的老師傅打的，足金的，你可別嫌我們俗。”田莉的聲音，“梅雲說了，什麼時候王亞茹都是協和外科的第一把刀，是金字招牌。”
她眼睛早就溼了，又不好意思當着年輕人的面掉淚，只能一直低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