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崢嶸 雲柚智能科技創始人兼CEO
淘寶、支付寶、B2B的資深總監（M5/P10），日本阿里巴巴CTO，曾負責淘寶技術架構轉型、⽀付寶的創建、阿⾥巴巴國際站重構和淘日本等項目，離開阿里後歷任微醫CTO、途⽜旅遊⽹ CTO、iTutorGroup (VIPABC) COO&C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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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崢嶸，是中國互聯網技術領域的積極推動者之一。
湯崢嶸最近一次頻繁亮相的活躍週期，還是在2019年，彼時擔任iTutorGroup COO的老湯四處奔波，宣講其“人工智能技術驅動教育變革”的理念與實踐。
2019年7月，中國平安戰略入股iTutorGroup，老湯功成身退，自此大隱於市，“老湯去哪兒了”成爲圈內人茶餘酒後時不時提起的話茬。
《科創人》有幸得此機緣，對話低調前行了兩年的湯崢嶸。
退學清華，人生的一次大冒險
非理性決策
湯崢嶸自學生時代起，就展現出了不易滿足的特點。報考清華大學志願時，選擇計算機專業並非因爲多麼熱愛，而是因爲“比較難”。然而考入了清華計算機系，他又琢磨着留學，怕交不起2500元/年的“鉅額”培養費唯有選擇退學，可退學就意味着巨大的風險：一旦留學不成功，只能重新參加高考，而事實上留學不成功的概率很大，因爲計算機本科拿不到全獎，大概率會被拒籤。
最終，湯崢嶸幸運地拿到了簽證，可這也只是留學苦旅的開始。到了美國後，他發現整所學校沒有第二個中國本科生，再加上不得不半工半讀過苦日子，他比同齡學子更早地學會了如何生存……
敢想、敢做、敢冒險，註定湯崢嶸將人如其名，走上一段不凡的事業人生。
科創人：如果再來一次，您還會選擇退學嗎？
湯崢嶸：我曾經想過，如果我沒有選擇退學，人生肯定大不一樣。並不是退學這件事對我造成了多大改變，而是這件事讓我對自己的非理性決策有了信心。我是個邏輯性很強的人，如果讓我做理性決策，一定不會冒這麼大的風險，因爲非常不合邏輯、不理性。但人生的大多數重大抉擇，因爲信息不足，只能靠非理性決策，這或許影響了我後來的很多決定。
你可以決定自己的重要性
追求極致的捷徑就是比別人努力
老湯在美國工作了10年，以往訪談中這十年往往被一筆帶過，其實湯崢嶸的事業觀與這十年息息相關，包括態度、信念和原則。
研究生畢業之後，湯崢嶸第一份工作選擇了一家創業公司，和許多技術至上的年輕程序員一樣，老湯很容易看不順其他程序員寫的東西，不是覺得不簡練、就是覺得不優美，天天加班改別人寫的程序。同事們看着這位新人如此熱情而執拗，也由着他去，一來二去公司80%的代碼都由他一人維護。
不久之後，互聯網泡沫漸入高峯，公司空降知名CEO，將辦公室搬到了市中心最貴的寫字樓內，“一把椅子900美元”。
如您所料，幾個月後公司宣告破產，經理將湯崢嶸叫到辦公室，“公司要裁掉幾乎所有幾百名員工，接下來是破產保護期，破產保護法會給公司留一些時間去嘗試恢復運轉，所以會留下5個人繼續工作，我們都要被裁掉，但你必須留下”。
努力這件事，是內卷，還是成長的燃料？若以2021年的營銷號標準，初入職場時的湯崢嶸堪稱卷王之王，但事實證明，做到極致、做到不可或缺、做到心生自豪，能夠極大加速成長。
比如湯崢嶸，在美國卷生卷死地奮鬥了數年之後，他收到了一份來自時任阿里巴巴CTO吳炯的盛情邀約。
阿里爆炸式發展的技術主將
因重構過重被馬雲批評
湯崢嶸笑談說，回國的起因是“貪圖”阿里巴巴那張免費機票。其實他早有回國的想法，但在美國時間長了，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適應國內公司的文化。這次機會是雙向的，阿里巴巴面試他的同時，他也想了解國內公司和美國公司的差異，因此認真做了準備，準備了大量技術乾貨分享，“就算談不成，也分享點知識經驗給大家”。
湯崢嶸的人生又一次因爲“追求極致、多想一步、多做一層”而產生劇變。作爲淘寶當年邀請的第一位海歸工程師，公司非常重視。整整兩天的面試和溝通，自馬雲到一線工程師，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阿里呈現出的積極、上進、活躍和開放氣質，讓湯崢嶸頗感意外，他隱約察覺到了自己的祖國，一場以互聯網爲核心的風暴正在醞釀。
湯崢嶸並沒有第一時間應允加盟，畢竟真的要放棄硅谷高薪、舉家搬回國內，理性的他很難邁出這一步。阿里則十分有誠意地保留着Offer，直至一年之後的某一天，正在上班路上的湯崢嶸收到了吳炯的電話，“軟銀8400萬美元的投資到位，不來Offer就沒了”，最終，他鼓足勇氣再次做出了一次重要的非理性決策：降薪回國。
2004年負責淘寶的架構轉型——2004年底開始負責支付寶的創建——2005年被調到B2B工作——前3年負責國際網站的技術，後3年負責日本阿里巴巴的技術——2011年，重回到了支付寶和淘寶……
湯崢嶸見證了淘寶的崛起、支付寶的誕生，成爲中國互聯網滔天巨浪的浪尖親歷者。談及在阿里這8年，湯崢嶸印象最深的卻並非輝煌成就，而是自己喫到的一次教訓。
科創人：您踩過最大的坑或者印象最深的一次教訓是什麼？
湯崢嶸：接手阿里國際站一年多之後，因爲它底層架構做得不好，越來越多的需求實現不了，我本人對技術的要求又很高，所以下決心重構底層。沒有想到的是這次重構用了近一年的時間，對業務的影響非常大，項目被馬雲批評過。
這事對公司長遠來看非常重要，但回過頭去看，執行的方法上還是過於激進。當時的主導思想就是否定歷史，從頭再來。這是很多技術人員容易犯的錯誤。這裏也要感謝國際網站的業務同事們，他們非常容忍，甚至替我背了鍋，這件事主要責任在我。
經歷了這次事之後，我真正理解了爲什麼要一邊飛一邊換髮動機，我們當然需要未來，但不可能跳過眼下直達未來，必須兼顧正在推進的業務。
決策人生的兩大原則：人，人工智能
科創人：離開阿里之後，您先後擔任過微醫CTO、途⽜旅遊⽹ CTO、iTutorGroup COO，如今又創立雲柚智能科技，橫跨大健康、旅遊、教育多個賽道，看上去您並非孤注一擲於某一個具體的行業方向，那麼您選擇事業方向的原則是什麼？
湯崢嶸：選擇賽道當然非常重要，只要信息不閉塞，選錯賽道的可能性並不大。隨着科技的發展，出現了越來越多好的賽道。但選擇具體公司或者項目，我有自己的原則：
第一個原則，判斷是否加入一個團隊，我其實是比較認人的，我給同事、朋友推薦工作的時候會給他們建議：面試前你要知道老闆是誰，你最好還能知道將來工作的團隊同事是誰，因爲大家將來要長期一起工作，核心價值觀必須要一致，這是我最大的體會，後面幾份工作我都比較幸運，加入後很快就能融合進去。
爲什麼選人那麼重要，因爲這決定了試錯成本。大家雖然方向一致，但執行的時候具體目標和具體方法不可能總是一致的。在創業過程中，必然會犯大量的錯誤。當大家的核心價值觀一致的時候，團隊內部就會少些相互指責，多些彼此信任，多些團隊信心。內耗就少些，效率就高些，試錯成本就低些。
第二個原則，判斷技術能夠對這個行業的變革產生多大的推動作用。例如在途牛，技術能夠把非標的旅遊產品進行拆解，通過服務器算力對旅遊線路、交通方式、出行時間、如何拼團等衆多因素進行排列組合，幫助用戶找出最佳的旅遊方案。甚至因爲技術而出現了目的地拼團的新業務模式。
在iTutorGroup的時候，算法變成了業務管理的核心。例如老師的管理，課件的管理，客服的管理，銷售的管理等，大部分日常運營是靠算法支撐的。最關鍵的是，技術顛覆了傳統教育中機構排課或者學生選老師的低效模式。每節課的三大核心要素：學生、老師和課件不是提前安排的，而是排課系統的AI算法匹配出來的。在每節課結束後，由學生來給老師打分，如果學生打了低分，意味着這個匹配不夠優，算法會進行重新匹配；如果是高分，算法就會把相似的老師繼續推給學生。這樣一來，不僅提升了老師的獲課率，客戶滿意度也更高了。
當然這種判斷有時候會失靈，比如在微醫的時候，技術可以讓醫院掛號從線下搬到線上，讓患者更方便，但無法解決更根本問題，就是醫療資源不匹配的問題。患者自行掛號，往往會選擇最有名、最“好”的專家，哪怕自己只是一個小病。患者也經常會選錯專家，這導致大量的醫療資源沒有被用到合適的患者身上。疫情之後，全球醫療資源匱乏的問題變得更加嚴重。醫療資源的匹配，需要一場變革，但當時的技術條件無法推動這個變革。
破局智能穿戴
湯崢嶸閉關兩年打造的雲柚智能，基於新材料科技、編織技術、物聯網、大數據和人工智能，開發出了一種能夠監測心臟健康、睡眠健康、心理健康等數據的智能服裝，數據準確度達到醫療級並獲得國家醫療認證。目前產品已進入規模化銷售階段。
科創人：雲柚智能這個項目最吸引您的點是什麼？
湯崢嶸：它是一套能夠服務於具體健康場景、解決具體健康問題的解決方案，從技術角度上說，雲柚是“智能穿戴+物聯網+數據智能技術”。我關注可穿戴設備這個領域多年，真正能提供完整價值的商業產品，幾乎沒有。在過去幾年，可穿戴設備幾乎等同於手環、手錶，它們有很多功能，但缺少足夠的穿透力，比如健康服務。以往的產品能採集一部分健康數據，但僅限於手腕附近的數據，如脈搏波，這不足以落地一套完整的健康解決方案，或者乾脆以不嚴謹的說辭誤導消費者，比如說睡眠檢測，一些設備只採集少量且不精確的數據就鼓吹睡眠階段分析功能。這一點上我倒是很佩服蘋果，蘋果手錶只監測你幾點睡幾點醒，測不準的數據不會展示出來。
我們的智能服裝可以採集人體的生物電，採樣頻率是250Hz（250次/秒），遠高於普通的手錶手環，達到醫療級標準，而且是連續不間斷。我們的產品已經獲得國家醫療器械認證，這樣的智能服裝不僅和普通服裝一樣舒適、透氣、排汗、可水洗，而且價格很親民。我們可以在多場景下、多維度、長時間、24X7並且低成本地採集有醫學價值的個性化健康數據，利用大數據和人工智能，我們已經在心血管、呼吸、神經、睡眠、中醫等領域的慢病管理上有了很多突破。
我相信這樣的技術將推動醫療健康的巨大變革。
科創人：“醫療級”是一個高價值感的表達符號，在您看來，它是否足以構成消費需求？
湯崢嶸：疫情後，健康領域的消費需求明顯提升，但真正能夠監測健康、改善健康的產品一定是醫療級的，因爲只有基於嚴肅醫療的產品才能經得住考驗、真正解決人們的健康問題。我們的企業定位是用醫療級的產品，收集有醫學價值的數據，提供有醫學詢證的解決方案，但是我們的產品和解決方案必須具備普通消費產品的價格競爭力和易用性。我們希望爲亞健康、慢病人羣提供低價和便捷的健康管理方案。
起步階段聚焦睡眠場景
科創人：雲柚智能的目標客戶和市場都有哪些？
湯崢嶸：經過兩年多打磨，雲柚的產品已經打磨完成，逐步推向多個市場。第一個方向是互聯網醫療，雲柚已經開始和互聯網醫療機構合作，展開互聯網慢病管理。第二個方向是運動市場，包括專業運動和大衆運動。目前國家隊和省隊已經開始採購和使用雲柚產品進行專業運動員的健康管理。第三個方向是中老年市場，雲柚已經爲養老機構、保險公司等提供遠程健康管理的工具。最後還有一個很重要方向是睡眠市場。
我們做過詳盡的市場調研，受睡眠問題困擾的潛在用戶羣體龐大，而市場上缺少醫療級的解決方案，比如醫療體系內就沒有睡眠科，大家要解決睡眠問題可能要跑遍呼吸科、神經科等幾個科室，非常麻煩，而測量手段更加麻煩，全身要戴上很多測量設備，反而影響患者的睡眠，根本無法長期跟蹤患者的睡眠情況。我認爲這是一個擁有巨大潛力的市場。
我們的解決方案是“禪眠”睡衣，它能檢測心律失常、呼吸暫停、精神壓力、身體疲勞、睡姿等多種健康數據，幫助用戶發現影響睡眠質量的原因，進而有效提升睡眠質量。我被測出來精神壓力非常高，有輕微呼吸暫停，最可怕的是深睡眠幾乎爲零，這和手環手錶測出來的結果差異巨大大。經過和醫院的專業設備對比，我們的數據是準確的，深睡眠少意味着發生老年癡呆的概率大大增加。
爲了解決深睡眠少的問題，我試過呼吸機、神經類藥物、中藥等多種醫療手段，但最終通過自然和健康的手段改變了自己，目前我已經可以有1-2小時深睡眠了。我的親身經驗讓我相信，我們的“禪眠”睡衣可以幫助很多有睡眠問題的人改善睡眠。
科創人：對於新的創業項目，《科創人》最關注的就是競爭壁壘，您認爲“禪眠”這款產品的最強壁壘是什麼？是高新科技材質？還是尖端的紡織技術？
湯崢嶸：我們在材料科技和紡織技術上投入了大量資源，與世界一流的織機公司聖東尼合作，研發出數百種服裝，但我們不想把這作爲競爭壁壘。相反，我們願意與服裝品牌合作，將這方面的新科技分享給他們，一起推動智能服裝的發展。我們相信未來大部分服裝都會變成智能服裝，賦能服裝企業，幫助服裝企業轉型，是我們更願意做的事情。
我們的壁壘優勢更多來自數據和算法層，這些年之所以這麼低調，是因爲將大部分資源投入到了數據和算法的研究上。我們已經研究了從小孩到老人，從慢病患者到專業運動員的幾千人、幾千萬分鐘的醫療大數據。通過對心電波形、HRV、呼吸、體位等多維度的數據分析，我們的AI算法可以計算出很多重要的健康數據，如心電波形參數、心律失常，呼吸暫停，睡眠週期（深睡眠、淺睡眠、REM），交感/副交感神經的平衡、以及中醫體系的多種結論等。結合專業醫療服務，我們希望把健康管理、慢病管理從院內轉移到了院外，進入到千家萬戶。
科創人：您提到，數據智能應用是長期事業，它與互聯網+、數字化轉型這類階段性變革的最大區別是什麼？
湯崢嶸：在於你會不斷髮現全新的高價值數據，一開始心電圖（ECG）數據只是用於分析心臟健康；後來心率變異性（HRV）數據可以分析植物神經、免疫能力等；之後加上體位數據，又可以分析睡眠週期、呼吸暫停等；進一步結合PPG數據，還可以連續採集血壓；再進一步結合時間維度，我們甚至可以計算出個性化的健康平衡曲線……
人類從來沒有長時間連續採集過這些有醫學價值的數據，這些數據將推動醫療的變革。例如睡眠時候的血壓和運動時候的血壓，到底和我們清醒安靜時候的血壓有什麼關係？這些傳統醫學工程中沒有被採集過的數據，在人工智能算法的加持下，能夠反向驅動醫療行業的創新、升級，這是我最興奮的事情，這是一個值得做10年、20年甚至更長的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