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羅奔尼撒戰爭史》與《戰國策》札記(二十六)

有獻不死之藥於荊王者,謁者操以入。中射之士問曰:“可食乎?”曰:“可。”因奪而食之。王怒,使人殺中射之士。中射之士使人說王曰:“臣問謁者,謁者曰可食,臣故食之。是臣無罪,而罪在謁者也。且客獻不死之藥,臣食之而王殺臣,是死藥也。王殺無罪之臣,而明人之欺王。”王乃不殺。

有人給楚王獻長生不老的藥,傳遞人拿着藥走入宮中。有個宮中衛士看見後問道:“這東西可以喫嗎?”答說:“是可以喫的。”衛士於是搶過來吃了下去。楚王爲此甚爲惱怒,就要殺死這個衛士。這個衛士託人向楚王解釋說:“我問傳達人,他告訴我說是可以喫的,我纔拿過藥來喫下去,這事我沒有罪,有罪的乃是傳遞人。況且客人所獻的是長生不死藥,我吃了藥大王就殺我,這豈不成了喪死藥。大王殺死一個沒有罪的臣子,就證明有人在欺騙大王。”楚王就放了他。

哈哈,這個宮中衛士確實機智而忠心耿耿。既然是不死藥,當然不可能被殺死。如果能被殺死,自然就不是不死藥。藥醫不死病,本來生命是有限的,人類卻偏要違背天意,企圖不死,假如能不死,又何來生呢?生死是相互對立而存在,有生必有死,有死纔有生。

好了,我們來看看修昔底德的伯羅奔尼撒戰爭史吧。

“因爲這個原因,我不哀弔死者的父母,他們有很多是在這裏的。我要努力安慰他們。他們很知道他們生長在一個人生無常的世界中。但是象陣亡將士一樣死得光榮的人們和你們這些光榮地哀弔他們的人們都是幸福的;他們的生命安排得使幸福和死亡同在一起。我知道,關於這一點,我很難說服你們。當你們看見別人快樂的時候,你們也會想起過去一些常常引起你們快樂的事情來。一個人不會因爲缺少了他經驗中所沒有享受過的好事而感到悲傷的:真正悲傷是因爲喪失了他慣於享受的東西纔會被感覺到的。你們中間那些在適當年齡的人仍舊要支持下去,希望更多生一些兒女。在你們自己的家庭中,這些新生的兒女們會使你們忘記那些死者,他們也會幫助城邦填補死者的空位和保證它的安全。因爲如果一個人不是和其他每個人一樣,有兒女的生命作爲保證④的話,他是不可能對於我們的事務提出公允而誠實的觀點來的。至於你們中間那些已經太老,不再生育了的人,我請你們把你們享受幸福的大部分生命作爲一個收穫,記着你們的餘年是不長了的,你們想到死者的美名時,你們心中要想開些。只有光榮感是不會受年齡的影響的;當一個人因年老而衰弱時,他最後的幸福,不是如詩人所說的,是謀利,⑨而是得到同胞的尊敬。

安慰生者,特別是死難者的家屬,還有鼓勵生育。爲城邦增加人口。強調世事無常,只有死得有價值纔是光榮的生命。這是就是伯里克利的世界觀和人生觀價值觀的體現。

“至於你們中間那些死者的兒子們或弟兄們,我能夠看見,在你們面前有一個艱鉅的鬥爭。每個人總是頌揚死者,縱或你們有了最高度的英勇壯烈精神,但是你們所得到的名譽,很難和他們的標準相近,更不要說和他們的相等了。當人活着的時候,他總是易於嫉妒那些和他們競爭的人的;但是當人去世了的時候,他是真誠地受人尊敬的。

強調人的價值只有蓋棺才能定論。

“你們中間有些婦女現在變爲寡婦了;關於她們的責任,我想說一兩句話。我所能夠說的只是一個短短的忠言。你們的大光榮沒有遜於女性所應有的標準。婦女們的最大光榮很少爲男人所談論,不管他們是恭維你們也好,批評你們也好。現在依照法律上的要求,我巳經說了我所應當說的話。我們暫時對死者的祭獻③已經作了,將來他們的兒女們將由公費維持,直到他們達到成年時爲止。這是國家給子死者和他們的兒女們的花冠和獎品,作爲他們經得住考驗的酬謝。凡是對於勇敢的獎賞最大的地方,你們也就可以找到人民中間最優秀的和最勇敢的精神。現在你們對於陣亡的親屬已致哀吊,你們可以散開了。”

安慰死者的妻子。宣佈散會。

第五章戰爭的第二年。 瘟疫及其影響

公葬典禮就是這樣在戰爭第一年末的冬季裏舉行的。在下年夏季之初,①伯羅奔尼撒人和他們的同盟者,和從前一樣,⑧用他們全部軍隊的三分之二侵入亞狄迦,又是由沙西達摩斯的兒子阿基達馬斯指揮的。他們建立營地後,馬上就開始破壞那個地區。他們到亞狄迦之後不久,瘟疫③就首先在雅典人中發生了。據說,這種瘟疫過去曾在雷姆諾斯附近許多地區和其他地方流行過,但是在記載上從來沒有那個地方的瘟疫象雅典的瘟疫一樣厲害的,或者傷害這麼多人的。起初,醫生們完全不能醫治這種病症,因爲他們不知道正確的醫療方法。事實上,醫生們死亡最多,因爲他們經常和病者接觸。任何技術或科學都毫無辦法。向神廟中祈禱,詢問神讖等等辦法,都無用處;最後,人民完全爲病痛所困倒,所以他們也不再求神占卜了。

大戰之後必有大疫,伯羅奔尼撒戰爭也不例外。

據說,這種瘟疫起源於上埃及的愛西屋比亞,由那裏傅布到埃及本土和利比亞,以及波斯國王的大部分領土內。它在雅典突然出現,首先得這種病的是庇裏猶斯的居民;他們以爲是伯羅奔尼撒人在蕃水池①中放了毒藥。但是後來這種病在上城也出現了,這時候,死亡的人數大大增加。至於這種病症最初是怎樣產生的,爲什麼這種病症對於身體有這樣劇烈的影響等問題,我將留給那些有醫學經驗或沒有醫學經驗的人去考慮。我自己只描述這種病症的現象,記載它的徵候;這些知識使人們能夠認識它,如果它再發生的話。我自己患過這種病,也看見別人患過這種病。

修昔底德做得對,要客觀記錄瘟疫的症狀。讓後代有最後的史料來進行研究。

一般人都承認,那年特別沒有其他的病症;縱或有一些以前患別種疾病的人,但是結果,都得了這種瘟疫。但是另外有一些人,似乎沒有受這種病症侵襲的理由。身體完全健康的人突然開始頭部發燒;眼睛變紅,發炎;口內從喉中和舌上出血,呼吸不自然,不舒服。其次的病徵就是打噴嚏,嗓子變啞;不久之後,胸部發痛,接着就咳嗽。以後就肚子痛,嘔吐出醫生都有定名的各種膽汁。這一切都是很痛苦的。大部分時間是幹嘔,產生強烈的抽筋;到了這個階段,有時抽筋停止了,有時還繼續很久。撫摸時,外表上身體熱度不高,也沒有現蒼白色;皮膚頗帶紅色和土色,發現小膿皰和爛瘡。但是身體內部發高熱,所以就是穿着最薄的亞麻布,病者也不能忍耐,而要完全裸體。真的,他們大部分人喜歡跳進冷水中。有許多沒人照顧的病人實際上也是這樣作了,他們跳進大水桶中,以消除他們不可抑制的乾渴;因爲他們無論喝多少水,總是一樣的。 於是他們長期患着失眠症,不能安靜下來。

內熱症,發燒,眼睛變紅,發炎,肺部感染,咳嗽,然後進入腸胃。非常客觀的記錄了病毒感染的路徑。

當這種疾病達到頂點的時期,病人的身體井沒有衰弱,表現有驚人的力量,能夠抵抗所有的痛苦,所以在第七天或第八天的時候,他們還有一些力量留着;正在這個時候,他們多半因爲內部高熱而死亡。但是如果病者經過這個危險時期而不死亡,於是病入腸胃,產生強烈的潰爛和不可控制的大瀉;因而引起衰弱,後來多半就會死亡了。因爲這種疾病首先從頭部起,進而輪流影響到身體的各個部分,縱或病者逃脫了最惡劣的影響,但是在身體的四肢還留下它的痕跡:它影響生殖器、手指和腳趾;許多病後復原的人喪失了這些器官的作用;也有一些人的眼睛變瞎了。國也有一些人,當他們開始好轉的時候,完全喪失了他們的記憶力,他們不知道他們自己,也不認識他們的朋友。

太詳細了。準確,客觀,不亞於醫生的病歷記載。這是東方歷史所缺乏的。

這種疾病的一般情景不是語言文字所能描寫得出的;至於個人的痛苦,它似乎不是人所能忍受的。這裏特別有一點表現這種瘟疫和其他平常疾病不同的地方:雖然有許多死者的屍體躺在地上,沒有埋葬,喫人肉的鳥獸不是不跑近屍體,就是,如果嚐了屍體的肉的話,後來就因此而死亡。關於這點,從下一事實可以得到證明:所有喫肉的鳥類完全絕跡;在屍體附近或其他地方,都看不見有這類的鳥類。但是如果要現察瘟疫的這種效果,狗提供了最好的機會,因爲它是和人住在一起的。

詳細記錄了喫屍體後鳥的狀況。

這些是這種疾病的一般情況,但是我省略了每個病人所發生的各種特殊現象。同時,在所有這個時候,沒有任何其他普通疾病流行;如果有其他普通疾病發生的話,其結果也終於成爲瘟疫。有人因爲疏忽而死亡;有些人, 雖然盡力醫療,也死亡了。可以說,還沒有找到一個公認的醫療方法:對某些人有益的,對另外一些人是有害的。那些生來就身體強壯的人不見得就比身體衰弱的人更能抵抗這種疾病,強者和弱者同樣地因這種疾病而死亡,就是那些醫療得最好的人也是一樣。最可怕的,是當人們知道得到這種疾病時,即陷於絕望中;因此他們馬上就採取一種毫無希望的態度;這樣屈服了,就喪失了一切抵抗的力量。由於看護別人的結果而獲得疾病的人,象羊羣一樣地死亡着,這種情景也是可怕的。真的,這樣死亡的,比因爲任何其他原因而死亡的更多。因爲人們害怕去看病人,病人即因無人照顧而死亡;真的,因爲無人照顧的原故,許多人全家都死光了。從另一方面說來,當他們真正去看病人的時候,他們自己也喪失了生命,對於那些把這種禮貌當作有關體面的事的人,尤其是這樣的。這樣的人覺得考慮自己的安全是可恥的;他們時常跑到朋友家裏去,雖然那時候死者的家屬爲沉重的災難所壓倒,以致於放棄了哀悼死者的通常習慣。但是感覺到病者和垂死者最可憐的是那些他們自己得了瘟疫,後來病癒復原的人。他們知道這種病痛的情況,同時覺得他們自己得到安全了,因爲沒有人會第二次得到這種疾病的;或者,如果第二次得了這種病的話,也是不會致死的。這樣的人得到各方面的祝賀;在他們復原的時候,他們自己也很得意,以致他們愚蠢地以爲他們以後也不會因其他任何疾病而死亡的。使雅典人的情況更加惡劣的一個因素是他們把鄉村居民遷移到城市裏來,這件事對於新來者影響特別不好。他們沒有房屋住,事實上他們在炎熱的季節裏,住在空氣不流通的茅舍中,他們象蒼蠅一樣地死亡着。垂死者的身體互相堆積起來,半死的人在街上到處打滾,或者羣集於泉水的周闡,因爲他們想喝水。他們所居住的神廟中,充滿了死者的屍體,這些人是在他們中間死掉的。因爲這個災禍有這樣壓倒的力量,以致人們不知道下一次會發生什麼事,所以對於宗教上或法律上的每條規則都毫不關心。過去所遵守的喪葬儀式,現在都不遵守了;他們盡他們能力所及,埋葬死者。許多人缺乏埋葬時所必需的東西,因爲他們家庭 中的人口已經死亡很多了,所以採取最可恥的方式來埋葬。他們首先到別人已經作好的火葬堆去,把他們的死者放在火葬堆上,然後點起火來;或者,他們發現另一個火葬堆正在燃燒着,他們把他們擡來的屍體放在別人的屍體上,就跑開了。

哎!慘烈的瘟疫記載,記錄是如此的詳盡。這纔是真正的歷史。我要對修昔底德表達我的敬意。

在其他方面,由於瘟疫的原故,雅典開始有了空前違法亂紀的情況。人們看見幸運變更得這樣迅速,這樣突然,有些富有的人忽然死亡,有些過去一文莫名的人現在繼承了他們的財富,因此他們現在公開地冒險作放縱的行爲,這種行爲在過去他們常常是隱藏起來的。因此,他們決定迅速地花費掉他們的金錢,以追求快樂,因爲金錢和生命都同樣是暫時的,至於所謂榮譽,沒有人表示自己願意遵守它的規則,因爲一個人是不是能夠活到享受光榮的名號是很有問題的。一般人都承認,光榮的和有價值的東西只是那些暫時的快樂和一切使人能夠得到這種快樂的東西。對神的畏懼和人爲的法律都沒有拘束的力量了。至於神衹,他們認爲敬神和不敬神是一樣的,因爲他們看見好人和壞人毫無區別地一樣死亡。至於違犯人爲的法律,沒有一個人預料他能夠活到受審判和處罰的時候;反而每個人都感覺得,對於他巳經下了更爲沉重的判決,正懸在他的頭上,他想在這個判決執行之前,得到一些人生的樂趣,這是很自然的。

災難是人類放縱和道德敗壞。道德與法律喪失作用。

這是雅典所遭遇的災難;真的,當時的日子是艱苦的,因爲城內的人們在死亡,而城外的田地則被蹂躪。在這樣痛苦的時候,人們自然會回憶到過去的神讖。據年老人說,神讖中有這樣的一句詩:

“和多利亞人的戰爭一旦發生,死亡與之俱來。”

關於這句古詩曾經有過爭辯。有人說,詩中所用的字眼,是“饑饉”,而不是“死亡”。在目前的情況下,自然主張“死亡”的佔優勢了; 這就是人們使其回憶適合於他們的痛苦遭遇的一個例子。當然,我認爲如果這次戰爭之後,再有一次和多利亞人的戰爭,而那次戰爭的結果引起饑饉的話,那麼,很可能人們會採取這句詩的另一個解釋了。

探討神諭的警告。

同時,也有一些知道情況的人想起另一個給予斯巴達人的神讖說,當他們去問神,他們是不是可以作戰的時候,他們得到回答說:如果他們以全力作戰的話,勝利是屬於他們的;同時,神自己也會保佑他們。①實際上所發生的事情和這個神讖上的辭句很相符合;真的,這個瘟疫是正在伯羅奔尼撒人侵入亞狄迦之後發生的。而且對於伯羅奔尼撒人完全沒有影響,或者不嚴重;瘟疫流行最厲害的是在雅典;雅典之後,就在人口最密的其他城市中流行。

是否是斯巴達人投放的病毒呢?很值得懷疑。斯巴達人以嚴格篩選和嚴酷體格鍛鍊爲國家的法律。

和瘟疫有關的事實就是這些。同時,伯羅奔尼撒人蹂躪亞狄迦平原之後,進入巴拉利亞地區,⑨達到羅立溫,就是雅典的銀礦所在地。首先他們蹂躪了面對着伯羅奔尼撒牛島的一邊,後來他們又蹂躪了面對着優卑亞和安德羅斯的一邊。

雅典被瘟疫蹂躪,而斯巴達人繼續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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