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染-85】熟而以爲美

除非奇花異草,乍見即美,其餘大多都是“熟而以爲美”的規律了,就像“情人眼裏出西施”一樣。

讀書,更當如此。否則,祖宗怎會說“熟讀玩味”的定法呢?

“我常想在紛擾中尋出一點閒靜來,然而委實不容易。目前是這麼離奇,心裏是這麼蕪雜。一個人做到只剩了回憶的時候,生涯大概總要算是無聊了罷,但有時竟會連回憶也沒有。中國的做文章有軌範,世事也仍然是螺旋。前幾天我離開中山大學的時候,便想起四個月以前的離開廈門大學;聽到飛機在頭上鳴叫,竟記得了一年前在北京城上日日旋繞的飛機。我那時還做了一篇短文,叫做《一覺》。現在是,連這“一覺”也沒有了。”

這是魯迅先生《朝花夕拾•小引》的開首段。以往讀時,只是“字面解”,積久於心再次而今讀,詩味竟然大大地釋放出來了,美不勝收、愛不釋手了!這就是“熟而以爲美”的一個經典例證了。

語言之美。由“紛擾”到“閒靜”,由“離奇”到“蕪雜”;由“目”前到“心”裏;由“軌範”到“螺旋”;由“鳴叫”到“旋繞”,是多麼“意動”人的心腸啊!累積自己的“美學詞庫”,不於這樣的經典中,還能何處?語句的“曲折美”“迴環美”於心,更是要求我們反覆咀嚼了。“閒以養心”不是最當靠此嗎?

思維之美。由“只剩了回憶”到“連回憶也沒有”,由“文章有軌範”到“世事仍螺旋”,特別是於“沒有回憶”到接連回憶起中大到廈大、廣州到北京,辯證思維到了自然無痕之境!文章哪裏是“作”出來的,不是“矛盾心緒”的自然流淌?“思維的生花”,誰人與共?

若講溫飽富裕後的文化享受,大概非此不可吧?“讀法”,最在“熟而以爲美”,記憶恆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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