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裏寫出的一本書(續3——完)

因爲被定成了舊官吏,仁受被捉去縣裏關着。滿娭毑處處爲難楊家,想着法兒地算計,這不,又說楊家進屋的門不能和自己的並排,要楊家出一擔谷,她好來請人改門。楊家哪裏有錢買這一擔谷,秋園跟滿娭毑說把門釘死好了,滿娭毑直接丟下話“準備好一擔谷,過些日子泥水匠就來了!”。

沒得辦法,秋園只好帶着之驊去要飯。路上還被小伢當成乞丐追着打。走到了學生朱杏梅家,還好朱家不嫌棄,給母女倆做了一頓飯,還裝滿了母女倆的米袋。喫飯的時候,之驊眼巴巴望着桌上那一鉢清燉雞,本想大喫一頓,媽媽卻囑咐說要斯文點,不要一臉餓相,人家沒有讓夾就不要動。喫完飯,朱家爸爸把母女倆送回了家。

過了幾天,一個跛子貨郎來到了楊家,直直的進了家門,秋園怕又要出什麼事。貨郎把擔子一放,拿出篾籮裏的布袋交給秋園。看秋園收下了,貨郎這纔開了腔,原來他是年三十晚上那個迫不得已的賊,那晚之後就洗心革面,湊了點錢做小生意,聽說楊鄉長遭了難,纔過來看看。

過了不久,仁受終於回到了家裏,一家人終於團聚了。滿娭毑瞞騙秋園,讓別人(其實是自己女兒二菊找的野男人)走楊家的後門,從此秋園違心地幫人開門。

天氣越來越冷,家裏只有一牀破被禦寒,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仁受要秋園去他做廢品生意的外甥家討些舊棉絮、衣服什麼的。母女倆在廢品堆裏翻來翻去,找到了一牀舊棉絮和幾件舊衣服。

回家來,把棉絮拆開來曬了一天,晚上鋪在牀上,孩子們就睡下了。,半夜,孩子們都被癢醒了,點燈一看,身上全是跳蚤咬的紅點。就這樣,秋園捉了一晚上的跳蚤。

年關就要到了,楊家卻常常沒米下鍋,秋園只好又帶着之驊去討米。來來去去幾次,學生們就偷偷送米過來。子恆從學校放假回來了,帶了兩隻鴨子還有一些糕點。前腳子恆剛進門,滿娭毑後腳就來了,怕滿娭毑日後再出難題,只好把東西送給她一半。

有天,二菊來找秋園,藉口自己住在賜福山,離孃家太遠,不好照顧母親,要和楊家換房。秋園驚喜不已,一家人很快搬去了賜福山。

賜福山其實是一座寺廟,二菊的房子就寺廟西邊的三間雜屋,房子又小又破。好在修修還能將就住。廟裏只有一個老和尚,老和尚常勸楊家要信佛、修來生,不好喫葷腥。

子恆這邊,連着四個多月都沒寄錢回來,家裏都快過不下去了。聽說洞庭湖區漲了大水,而他正是在那裏教書,寫了很多信不見迴音。秋園心急如焚,決定自己去找兒子。

思子心切,秋園走得很快,早上出發,下午兩點就走完了八十里路,歇在縣城一晚,第二天天不亮又繼續出發。

路上遇見了一位老倌,秋園向他打聽西河壩小學(也就是子恆所在的學校)還有多遠,老倌子的話猶如晴天霹靂(“還有七里路,不過小學已經被大水沖掉了。”),急得秋園連夜要往學校趕。可是天已黑,辨不清方向,唯有請老倌帶路。

終於兩人趕到了學校所在的地方,沒想到學校已經成了一個大水塘,最後費盡周折才找到了子恆。原來他和大家一道搶險,最後撤離到了安全地帶。

因爲在搶險中表現優秀,到了下半年,子恆就被調回了家附近的一所小學任教。

秋園去找子恆的這段時間裏,家裏實在無米下鍋,之驊就和兵桃一道出門討飯,雖也討到了點什麼,但也受盡了人的白眼與羞辱。

家這邊水田多、旱地少,秋園只能做旱地的活,家裏的工分也掙得少,糧食也就分的很少。

一天,來了個本家——楊桂生,他進門就不停打量賠三、田四兩兄弟,老誇兩人人才好,偷偷和仁受說要帶走一個做孩子。秋園仁受兩公婆沒答應,可是私下裏又商量了一下,還是讓楊桂生把最小的田四帶走了。

過了一個月,之驊和秋園去桂生家看田四,誰料到看見的竟是眼前這幅景象,“堂屋裏八仙桌的桌腳上綁着一把竹椅子,一根布繩子將田四攔腰綁在椅子上。田四閉着眼睛,頭一栽一栽地打瞌睡。他頭上大概生了瘡,敬菩薩的香灰撒了一頭,灰在頭上結了殼,好像戴了一頂灰帽子。小臉髒兮兮的,前襟溼溼的,粘了些飯渣子。一雙白白的小手變得黑乎乎的,指甲裏也嵌滿了黑東西。小雞雞露在褲子外面,紫紅腫脹。蒼蠅圍着他,飛的飛,趴的趴。”。

才一個月,田四從乾淨健康的孩子變成了這幅模樣,秋園說什麼也要把孩子帶回家,但臨走前還是和鄰居家打了招呼,老娭毑的一句話更是解開了桂生家的醜陋面目“楊桂生堂客說,你們得了他們三擔谷,花了大價錢。”。

滿娭毑還有個不成器的小兒子滿寶生,小學畢業後就回了村,不種田也不做事,成天遊手好閒。到了村裏辦食堂,善於溜鬚拍馬的他走了運,還成了積極分子,整天吆五喝六。要修煙家沖水庫了,修水庫前要開一次動員大會,滿寶生上來就說要開七天七夜,“要消滅瞌睡”。

村裏的食堂,由滿娭毑管伙食,秋園管燒火。貪婪的,滿娭毑給每家量米時,總偷偷抓一把放口袋裏,帶回家去。時間一長,大夥發現了不對勁,滿娭毑還大言不慚地說不要亂講,其實大家心裏都明白。

不久,食堂解散了,仁受因爲常常飢餓,得了水腫病,肚子脹的老大。聽人說買只雞補補,仁受就會好起來,秋園帶着剩餘的錢買了一隻黑雞。回家路上遇見了婦女主任,問是從哪裏來的,秋園說是從路上遇見的一個老倌那裏買的。回到家,秋園給仁受燉了一整隻雞,並要他一個人喫完。

喫雞後的第三晚,有人通知秋園去隊部開會。進門就被滿寶生訓斥, 原來竟是要開她的批鬥會。原來有人也丟了丟只黑雞,就認爲是秋園偷的。好事的張跛子更是趁機加油添醋,順便充當打手,把秋園推來搡去的折磨。連着幾晚,秋園都被拉去,但她怎麼都不承認是偷的。

仁受的身體越來越差,沒多久就奄奄一息了,臨終前,子恆從學校趕了回來,一家人都圍坐在仁受旁邊,和他做了最後的告別。

秋園思來想去,要之驊去考學校讀書。

好在她最終考取了岳陽工業學校,過不多久,就去了學校報到。賠三和田四白天去學校上學,秋園上工,但總會遭別人的羞辱。日子太難熬了,秋園決定回孃家看看,一來看看大哥秋成,二來看看有沒有事可以做。

之驊在新學校裏過得不錯,誰知暑假過完,學校傳來壞消息——要停辦,所有學生返回原籍。好不容易考出來,之驊怎麼甘心回家,她決定去找工作。

秋園帶着賠三和田四,輾轉到了大哥家。家裏的葆和藥店已經公私合營,大哥在醫院上班,後來又結了婚,生了一兒一女。每月的糧食都是定量的,多了三個人不夠喫。大嫂嚷着有人來查戶口,其實就是在趕她們走,不好爲難大哥,勉強過了十天,秋園就帶孩子回家了。

之驊去了江西打算找工作,結果好多工廠都停辦了,沒有地方要人。沮喪之際,遇到了一個人,見面就問你是楊鄉長的女兒嗎?原來他是爸爸的熟人朱義生,他在建築隊做工,就帶着之驊一起。

秋園的火車在武漢要轉車,在候車室裏,遇見了一位湖南老鄉陳大姐,勸她跟着去湖北做事。就這樣,秋園帶着兩個孩子去了湖北,暫住在陳大姐家。陳大姐是個好心人,逢人就說表妹是裁縫,做得一手好衣服,幫秋園攬生意。

之驊和朱叔叔到了工地做工,肯出力活又幹得好,但是畢竟是學生伢子,勞力活損傷不少。有時看見來來往往的學生也會望得出神。工地的技術員看出了她是個學生,告訴她去附近的勞動大學半工半讀。之驊去了勞動大學報到,申請讀師範班,就這樣入學了。

秋園所在的王家臺,開始清理外來人口。秋園這下不知如何是好,陳大姐出了個主意,讓她嫁給王家臺的鰥夫書記,就這樣,秋園帶着孩子嫁到了王家。王書記還有母親王家娭毑都是好人,一心一意對秋園好。秋園對書記的兒子愛民也視如己出。家裏突然多了三口人,負擔很重,秋園讓賠三回了湖南,和哥哥子恆住在一起。

一九六六年七月,田四初中畢業了,。這天要去拿畢業證,秋園給他拿了包子做午飯,要他和同學一起喫。沒料到,下午三點,有同學帶着書包找來,和秋園說“有個叫楊子平的初三同學在河裏玩水一直沒上來,只怕出了事,是一個在河邊車水的老人講的。”這年,秋園五十多歲了,少年喪父,中年喪父,晚年又喪了子。

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開始了,之驊被下放到了何家壩,經人介紹,和打光棍的喬木林結了婚。

年復一年,王書記的身體越來越差,秋園悉心照料。他怕愛民聽媳婦的話,將來對秋園不好,勸秋園待他身後就回湖南去過自己的日子。說完這話沒多長時間,王書記就去世了,秋園料理完後事,被子恆趕來接回湖南。

一九七七年,恢復高考,子恆鼓勵賠三去公社報名參加補習。補習的頭一天,文教辦的幹部因父親的歷史問題質問賠三,賠三頹喪地回了家。路上遇見了魯老師,魯老師聽說實情後,鼓勵他據理力爭,把握機會。過了好久,公社來了信,讓賠三去繼續補習。考前賠三拼命複習,最終考取了湖南師範學院,如父親在世時所說,教師和醫生是最好的職業。

之驊拖着孕肚去河邊洗衣服,不小心掉進了水裏。還好最終掙扎着爬了上來。回家路上遇見了房東麥芽,看見她這幅樣子,怕她着涼,趕緊趕她進了被窩,還給她喝了燒酒暖暖身子。當晚,之驊誕下一女。此後,她一共生下了三個孩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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