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山魂》(38):正兄狡弟商職事

別說讀書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悅來嫂前腳進了門,於永年後腳跟進來。沉浸在歡樂中的人們,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依舊在揮動着盛滿燒酒的大海碗……

只有鮑廷發,煞有介事地在等他。沒等他從過道進到屋裏,鮑廷發就開了口:“呀!你這一身藍幹部服,打扮得像個新姑爺子似的,那個廟兒上去啦?請了老半天,才把你請來!”

從鮑廷發話兒一出腔,屋裏一下子雅靜起來,眼神兒都轉到於永年身上,從頭到腳地打量,隱隱發出嬉笑聲,弄得於永年挫不住勁,板着臉,乾咳了一聲,硬挺着,裝成大氣量,不冷不熱地搭訕着。

“你個傢伙!來來來,先罰你一碗!”戰老大一個高兒跳下地,“誰叫你來得這麼晚!”

鮑廷發橫在戰老大和於永年中間,回身對戰老大說:“你這碗不急。我還給他留着墊底兒的東西呢!”

“啊,正是呢!”戰老大一高興,捧起碗來自個兒喝,“那我這又偏得一碗!”

“看你,就是個酒簍能耐!”悅來嫂在誰也沒在意的時候,狠狠瞪了戰老大一眼,不出聲地在心裏暗責了一句,隨手把裝酒的小盅兒遞到於永年面前:“這可是鮑大哥特意給你留的。”

“我沒喝酒的心思!”於永年有點煩躁。

“哦,那可不是尋常的玩意兒,是鮑大哥大價錢給咱們帶來長見識的茅臺!茅臺,你聽說過?”戰老大借酒興,手舞足蹈地說着。

於永年連睬也不睬戰老大,推開悅來嫂遞過的盅子,一本正經地對鮑廷發說:“有個事兒正急着跟你說呢。”

“啥事兒?”鮑廷發察覺於永年神色不對。

“你跟鮑大哥嘀咕什麼呀?說你要辦喜事的事兒,還是說你當上幹部的事兒,啊?!”有人起鬨,引起笑聲。

於永年裝作沒聽見風涼話,對鮑廷發說:“咱倆到那屋去說吧!”

“嗯,嗯。”鮑廷發應着於永年,又對大夥兒說,“你們儘量樂和,放量喝,可勁兒鬧騰吧!今年咱們又湊一塊兒了,這可和往年不一樣噢!”

“哈哈哈!”人們是很高興。鮑廷發和於永年,在鬨笑聲中到了空蕩蕩的東屋。

兩個人默默地瞅着臉兒,好大工夫都沒作聲。鮑廷發覺察出來事情來頭不小,便說:“你就直來直去地開口吧!”

於永年苦笑了一下:“大哥,咱們弟兄的交情,也不是三天兩日的啦!誰混好了,哥們兒都高興,誰混出毛病來,哥們兒都上火。就說我吧,新近,報上了幹部了。這是人家蘭局長拾舉……”

鮑廷發品滋味似地吧噠吧噠嘴脣兒:“那就得對得起政府,好生幹個樣兒。真幹,不是耍大花面子……”

“大哥說得在理。可有些事兒,就不好乾。你看我,還沒正式上任,就遇上了跟咱們哥們兒有瓜連的難唱曲兒。”於永年嘆了口氣,“可咋整?我剛纔才從蘭局長那兒來……”

鮑廷發見於永年吞吞吐吐,裝模作樣,身上都快起雞皮疙瘩了:“你就痛得快兒地掏實底兒吧!”

於永年聽話味不對,打了個沉兒,才說:“人家天源張經理,把戰大哥告到蘭局長那兒去啦!”

“哦?!告的他啥?”鮑廷發一震。

“啥?你不是見了嘛!聽說是你給收的場呢!

“啊,是新十字上搶場子的事兒?”

“可不是!砸鍋啦!捅了大簍子!”

“大簍子?還能大到哪兒去?”

“哪兒去?會影響一冬春的任務!要不,蘭局長能火?”鮑廷發聽到這兒,才當成一回事兒,凝神尋思起來。

於永年接着說:“林業局這兩年用人力,用牲口,用傢什,靠的是人家天源伸手呀!人家因這,一甩袖子……”

“那是林業局願圖清閒!”鮑廷發老早就不贊成蘭文濤這個幹法,“躺在天源懷裏,還要辦林業局幹個六!”

於永年喫驚地勸說:“我的大哥,你小點聲兒吧!”

“怕啥?蘭局長在場,我也敢放這個炮!”鮑廷發上來了脾氣。

於永年忙把門帶上:“大哥,你可別像戰大哥那樣,任着性兒來。人家是官兒,咱們是出大力的。人家一個指頭,比咱們腰還粗。蘭局長露口風啦,要給戰大哥點顏色看哩。我這才急着跟你覈計,該咋着?”

“什麼顏色?”鮑廷發低聲問。

“十有八九……要給天源點面子。”於永年回答。

“咋?林業局不要戰老大?”鮑廷發有點火。

“蘭局長也是怕影響林業局和天源的關係。”於永年左右爲難,“也怪戰大哥胡鬧,弄得滿城風雨。”

“屁!怕得罪天源,不怕得罪木把子們?”鮑延發急了,瞪起眼壓低語聲,向於永年問:“林業局不要他,他上哪兒去混飯?他鑽了一輩子山,這芝麻粒兒大個事兒就辭了他?”

鮑廷發和於永年都陷在難堪的沉默裏,鮑廷發在抽菸,於永年在嘆氣。要不是戰老大砰地一聲推開了門,這難堪的沉默不知會怎麼了結。

戰老大毫不知憂地嘿嘿樂,美得心上開朵花兒似的,探頭進來:“呀,你們倆在這嘮些啥體己話?我向你們報個喜:咱們林業局蘭局長請我馬上去辦公事!嘿嘿嘿,真他媽天變、地變、人變,我老戰也能上衙門口逛逛了。”鮑廷發聽了戰老大的話,瞅了瞅於永年。於永年腦袋夾在腿襠間,沒吭聲。

未完待續……

本小說背景爲建國初期的東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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