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新錄(11月22日    多雲)



                  紅學筆記一二九

      寶玉說:“丟了一顆。”湘雲說:“必定是外頭去掉下來。不防被人揀了去,倒便宜他。”湘雲是很容易相信人的。“黛玉在旁盥手,冷笑道:‘也不知是真丟了,也不知是給了人,鑲什麼戴去了!’”這是典型的黛玉的反應,她永遠醋兮兮的,很多疑,常有不安全感。只短短的一段對話,兩個人個性全部出來了。

      寶玉也不回答,他對黛玉的話常常不理會。“因鏡臺兩邊俱是妝奩等物,順手拿起來賞玩”,記得嗎?寶玉才一歲的時候抓周,他爸爸擺了一大堆筆墨紙硯在他的面前,他拿的東西全部是女人的化妝品。似乎從那時起這就變成了他的宿命。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這樣,他“順手拿起來賞玩,不覺又順手拈了胭脂,意欲要往口邊送,因又怕史湘雲說”。“正猶豫間,湘雲果在身後看見,一手掠着辮子,便伸手來‘拍’的一下,從手中將胭脂打落,說道:‘這不長進的毛病兒,多早晚才改過!’”一個早上,寶玉已經兩次被認爲不長進。可見,人在成長中忘不掉的記憶一旦變成公認的毛病,就會成爲一生的傷害。

      “一語未了,只見襲人進來”,主戲上演了!襲人見寶玉總不着屋,就忍不住跑過來了,結果看見這般光景,什麼光景?就是寶玉已經梳過頭、洗過臉了,襲人非常痛苦,因爲她生命的重心和所有的愛都在寶玉身上。“忽見寶釵走來,因問:‘寶兄弟那去了?’”剛好問到了心事上,對不對?“襲人含笑道:‘寶兄弟那裏還有在家裏的工夫!’”青春期的孩子不知道爲什麼總是想往外跑。“寶釵聽說,心中明白。又聽襲人道:‘姊妹們和氣,也有個分寸禮節,也沒個黑家白日鬧的!’”“寶釵聽了,心中暗忖道倒別看錯了這個丫頭,聽說話,倒有些識見。”

      “寶釵便在炕上坐了,慢慢的閒言中套問他年紀家鄉等語,留神窺察,其言語志量,深可敬愛。”“一時,寶玉來了,寶釵方出去。寶玉便問襲人道:‘怎麼寶姐姐和你說的這麼熱鬧,見我進來就跑了?’”襲人不理他,襲人很少這樣。寶玉再問的時候襲人就說:“你問我麼?我那裏知道你們的原故。”這就是在鬧脾氣了,“寶玉聽了這話,見他臉上的氣色非往日可比,便笑道:‘怎麼動了真氣?’襲人冷笑道:‘我那裏敢動氣?只是你從今以後別進這屋子了。橫豎有人伏侍你,再不必來支使我。我仍舊還伏侍老太太去。’”

      “寶玉無了主意,因見麝月進來,道:‘你姐姐怎麼了?’麝月道:‘我知道麼,問你自己便明白了。’”看到沒有,她們都有一點喫醋了,不止是襲人,麝月也一樣。“寶玉聽說,呆了一會,自覺無趣,便起身咳道:‘不理我罷。我也睡去。’說着,便起身下炕,到自己的牀上歪下。”“歪”這個字大家已經很熟了,“歪着”其實不是睡覺,就是靠在那兒百無聊賴。

      襲人雖然在發脾氣,可是心思卻依然在寶玉身上。看寶玉半天沒有動靜,便開始不安了。襲人註定是姐姐跟媽媽的角色,雖然嘴巴上講得很強勢,心裏面的牽掛自己也無法控制。“襲人聽他半日無動靜,微微的打鼾,料他睡着,便起身拿一領斗篷來替他剛壓上,只聽‘忽’的一聲,寶玉便掀過去,也仍合目裝睡。”寶玉心說:你幹嗎對我那樣?我偏不蓋你的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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