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苞綠葉照林光——詠橘古詩詞賞析(四) 新苞綠葉照林光

新苞綠葉照林光

——詠橘古詩詞賞析(四)

        王傳學


宋代的詠橘詩詞,較多地關注橘樹的果實,讚賞其經霜愈美的特質。

宋代大文學家蘇軾對橘十分喜愛,寫有多首詠橘詩詞。

先看東坡的《浣溪沙·詠橘》:

菊暗荷枯一夜霜,新苞綠葉照林光。竹籬茅舍出青黃。 

香霧噀人驚半破,清泉流齒怯初嘗。吳姬三日手猶香。 

這首詞作於宋神宗元豐五年(公元1082年)十二月,是蘇軾貶居黃州的第三年冬天,東坡品嚐香橘有感而作此詞。  

詠物詩詞,義兼比興,講求氣象,自然容易受到好評。蘇軾是詠物能手,他的詩詞中既有託諷深遠的名篇,也有刻畫精工的妙制,像這首詠橘詞,可謂“寫氣圖貌,既隨物以宛轉;屬採附聲,亦與心而徘徊”(《文心雕龍·物色》),巧言切狀,體物細微,雖無深刻的思想內容,卻飽有餘味。 詞人借詠橘之題材以抒發自己清新高潔之性情。

上片借寫菊與荷經受不住寒霜的摧殘,寫出橘樹耐寒的品性和它在屋前屋後生長的繁盛景況。

“菊暗荷枯一夜霜”,先佈置環境。詠物詞,特別是詠小物的詞,往往由於題材狹窄,難以展開,低手爲之,易成枯窘。東坡才大,先在題前落筆,下文便有餘地抒發。“一夜霜”,經霜之後,菊與荷經受不住寒霜的摧殘,而橘始變黃其味愈美。南朝詩人範雲的《園橘詩》:“芳條結寒翠,圓實變霜朱”,唐代詩人白居易的《揀貢橘書情》詩:“珠顆形容隨日長,瓊漿氣味得霜成。”皆可參證。 

“新苞綠葉照林光”,輕輕點出題目。橘有皮包裹,故稱新苞。又因橘樹常綠,凌寒不凋。《楚辭·橘頌》:“綠葉素榮,紛其可嘉兮。”沈約《園橘》詩:“綠葉迎露滋,朱苞待霜潤。”東坡用“新苞綠葉”四字,描寫自然,再以“照林光”描繪之,可謂得橘之神了。

“竹籬茅舍出青黃”,好在一“出”字。竹籬茅舍,掩映於青黃相間的橘林之中,可見橘樹生長之盛,人家環境之美,一年好景,正當此時。上片三句,純是賦體,不雜一點抒情成分,然詞人對橘的喜愛之情自見於字裏行間。

下片寫出品嚐新橘的情狀和橘果的清香。

過片二句,寫嘗橘的情狀。“香霧噀人驚半破,清泉流齒怯初嘗”,(噀(xùn)”,噴。擘開橘皮,芳香的油腺如霧般噴濺;初嘗新橘,汁水在齒舌間如泉般流淌。“香霧”、“清泉”之喻,大概是東坡頗爲得意的,他的《食柑》詩也有“清泉簌簌先流齒,香霧霏霏欲噀人”之句,後來南宋詩人曾幾更把它壓縮爲“流泉噴霧真宜酒”(《曾宏甫分餉洞庭柑》)一語了。此句中“驚”、“怯”二字,活畫出女子嘗橘時的嬌態。驚,是驚於橘皮迸裂時香霧濺人,怯,是怯於橘汁的涼冷和酸味。

末句“吳姬三日手猶香”,點出“吳姬”,實際也點明新橘的產地。吳中產橘,尤以太湖中東西兩洞庭山所產者爲最著名,洞庭橘在唐宋時爲貢物。詞中謂“三日手猶香”,着意誇張,突出橘果之香。以此作結,餘音不絕,亦自有“三日繞樑”之妙。


再看東坡的另一首《浣溪沙》:

幾共查梨到雪霜,一經題品便生光。木奴何處避雌黃。 

北客有來初未識,南金無價喜新嘗。含滋嚼句齒牙香。

這首詩同樣寫於宋神宗元豐五年(公元1082年)十二月,蘇軾品嚐香橘有感,作該詞抒發自己清新高潔的性情。

上片,詠橘的高潔品格和生活地位。

“幾共查梨到雪霜,一經題品便生光”,以襯托手法突出橘的傲霜雪的高潔品格。“查(zhā)”,楂,山楂。山楂和山梨一到深秋就成熟,根本度不過霜期,而橘子卻能凌霜傲雪,常綠不衰。正因兩者從未“幾共”“到雪霜”,更加突出了橘子的孤傲性格。於是一經人們“題品”,“便生光”彩。屈原的《橘頌》也正是光彩照人之作。自古以來,對橘的是非褒貶從未停息。橘之所以被人稱頌,緣於它的凌霜傲雪。橘之所以被人貶責,緣於它是生於山間的“木奴”。“木奴”,是以柑橘樹擬人,一棵樹就像一個可供驅使聚財的奴僕,且不費衣食。後以木奴指柑橘或果實。所以上片最後一句,詞人發出“木奴何處避雌黃”的感嘆,也是爲橘的俗名“木奴”正名。這一過片問句,爲下片進一步詠橘作了鋪墊。 

下片,寫橘之品格、價值和地位。

“北客有來初未識,南金無價喜新嘗”,“北客”,蘇軾自謂。“有來”,來到黃州。“南金”,《毛傳》疏:“荊、揚之州,於諸州最處南偏,又此二州出金,故知南爲荊、揚也。”“無價”,無法計價。這兩句以對襯之筆,先寫“北客”對橘初不相識,正是爲了襯托如“南金無價”的橘子樂於被人們“新嘗”的價值,於是更進一步贏得人們“含滋嚼句”,含滋吮吸它的滋味,賦寫讚頌它的詩句,其“齒牙香”在人們生活中的地位是流芳歷史的。 

全詞運用了比襯、抑揚、反問、通感等手法,渲染了橘子的耐寒、豐碩、香味。尤其運用“南金”之典和通感心理,反襯出橘子的美質和價值。


宋代詩人李石的《香橘》,讚美橘的清香甘甜:

霜餘嫋嫋擷秋芳,露洗娟娟百寶光。 

齡冷欲餐瓊樹玉,手溫誰握洞庭香。

李石(公元1108─?),宋代詩人。字知幾,資州人。少負才名,既登第,任大學博士,出主石室,就學者如雲。蜀學之盛,古今鮮儷。時作山水小筆,風調遠俗。

李石寫有《稥橘》二首,這是第一首。

“霜餘嫋嫋擷秋芳,露洗娟娟百寶光”,“秋芳”,秋天的芳華,指橘子。在寒霜未盡、煙氣繚繞的早晨,詩人從橘樹上採摘下一些橘子,這些橘子經過露水的滋潤,泛着金黃色的光芒。

“齡冷欲餐瓊樹玉,手溫誰握洞庭香”,“洞庭”,指洞庭山產的橘。洞庭山位於蘇州西部丘陵山區,洞庭東山系太湖半島,洞庭西山是四面環水的全島。盛產柑橘。北宋詩人王禹偁有“萬傾湖光裏,千家橘熟時”(《洞庭山》)的描述。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嚐嚐這瓊漿玉液,可又怕牙齒受冷,便想請人用手握着,把橘子溫熱。

詩寫得形象生動,清新活潑。詩人想喫橘子又怕齒冷的形態,讓人忍俊不禁。


宋代詩人袁燮的《詠橘》,讚美橘爲民帶來實惠:

風勁霜清木落時,金丸粲粲壓枝重。 

貧家不作千奴計,一樹庭前也自奇。 

袁燮(公元1144-1224年)字和叔,南宋哲學家。詩人。袁燮博學,學者稱其爲“絜齋先生”(絜齋jié zhāi,潔淨齋戒)。與沈煥、舒璘、楊簡併稱爲“明州淳熙四先生”,爲當時浙東四明學派的代表人物之一。曾主講於城南書院,晚年出知溫州,進直學士。

詩的前兩句“風勁霜清木落時,金丸粲粲壓枝重”,讚美橘樹凌寒結實的英姿。深秋時節,北風勁吹,寒霜凜冽,萬木凋零,大地一片蕭瑟景象。而此時的橘樹卻枝繁葉茂,金燦燦的果實壓滿枝頭,給蕭瑟的深秋帶來了生機和活力,是寂寥大地一道亮麗的風景。

後兩句“貧家不作千奴計,一樹庭前也自奇”,讚美橘實的神奇。“千奴”,千株柑橘樹。南朝·宋裴松之注《三國志》卷四十八《吳書·三嗣主·孫休傳》引《襄陽記》曰:“衡(丹陽太守李衡)每欲治家,妻輒不聽,後密遣客十人於武陵龍陽汜洲上作宅,種甘橘千株。臨死,敕兒曰:‘汝母惡我治家,故窮如是。然吾州里有千頭木奴,不責汝衣食,歲上一匹絹,亦可足用耳。’衡亡後二十餘日,兒以白母,母曰:‘此當是種甘橘也,汝家失十戶客來七八年,必汝父遣爲宅。汝父恆稱太史公言:“江陵千樹橘,當封君家”’。吾答曰:‘且人患無德義,不患不富,若貴而能貧,方好耳,用此何爲!’吳末,衡甘橘成,歲得絹數千匹,家道殷足。”這兩句意思是,貧窮家庭不要打算種植千株柑橘樹,哪怕在庭院前種一株也是可貴的,足以資助家用。讚美橘的實用價值,爲民帶來實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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