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山路十八彎(6)



  村支書肖仁遠見單立標畏畏縮縮的,問什麼事。

  單立標鼓起了勇氣說:“延福老婆的肚子,是我搞大的。”

  “什麼?!”肖仁遠喫驚地瞪着他,“原來是你這畜生乾的好事!……你的膽子可真大呀!延福是什麼人?他現在是革命軍人,正在保家衛國呢!你呢,什麼人?你的成份是地主,忘了麼?你還沒把自己改造好,又作惡了?!革命軍人的老婆,也是你欺負的麼?!”

  單立標低垂着頭,不敢作聲。

  肖仁遠想了一下說:“這件事,是大事,不是小事,怎麼處理,要村委開會討論決定。”

  天黑之後,單立標被村裏的通訊員叫到村部。

  辦公室裏坐着幾個村幹部,一盞老大的煤油燈在辦公桌上晃動着火苗。肖仁遠坐在燈旁,與走進門來的單立標對視一眼,說:“村幹部都到齊了,你老實坦白吧。”

  單立標便將地瓜地的那件事說了出來。

  衆人譁然。會計張阿奴一躍而起,揮拳打去。頓時,單立標鼻血直流。大家急忙將張阿奴拉住,把單立標帶到隔壁的小房間裏關起來。

  張阿奴被人誤認爲與金珠通姦,他老婆跟他吵了好幾回,受了不少氣,因此很是惱火。

  怎麼處置單立標,肖仁遠讓大家討論討論。村幹部們你一言我一語,各自說出了處置單立標的法子。

  有的說,先把單立標捆綁起來,讓延福老爸來修理他;有的說,讓金珠孃家人來做主張;有的說,把單立標押送到鎮政府去;有的說,乾脆把單立標給閹了;有的說,罰他以後給金珠倒馬桶、洗尿布;有的說,罰他包了金珠家裏的所有農活……

  肖仁遠結合大家的發言,作出了處理意見:“第一,要單立標到金珠婆家和孃家認錯,爲金珠恢復名譽;第二,延福家裏的農活,單立標必須幫助幹,要隨叫隨到,不得推託;第三,金珠生下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孩子的口糧由單立標負擔,直到孩子十八歲成年爲止,以後孩子是否認單立標這個親生父親,全由孩子自己決定。”

  村委通過之後,由張阿奴寫成書面材料,蓋了公章,再將“處理意見”拿給單立標過目。

  單立標沒有異議,簽了字,按了手印。

  冬英知道了這事,不哭也不鬧,偷偷拿了根麻繩到茅房上吊。幸虧鄰居發現了,把她救下,七手八腳地折騰了好一陣,她才嗚嗚地哭出聲來。

  一天,尤媽笑嘻嘻的對單立標說:“金珠生了個男孩。”

  尤媽年近五十,多年來,她總是把接生,當成神聖的事情來做,從不收取報酬,因此很受全村人尊重。村裏的晚輩都親熱地叫她尤媽,卻不知她的真名。

  單立標聽到這個消息,大喜,興奮地對尤媽說:“我去看看孩子。”

  尤媽說:“等孩子滿月那天去吧,我會來叫你。”見單立標激動的樣子,又笑嘻嘻地說:“你老婆的肚子又大了是不是?你這小子……”

  單立標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說:“尤媽,你明早來我家喫飯。”

  按村裏的規矩,孩子降生後的第二天,男方要請接生婆喫一頓早飯。

  第二天,單立標起了個大早,把家裏養的一隻公雞殺了。

  單立標陪尤媽喫過早飯之後,又讓尤媽把剩餘的一大半雞肉和湯端給金珠喫。

  冬英只管躺在牀上生悶氣,連房門都不出。

  孩子滿月這天,單立標跟着尤媽往金珠家裏去,高興得像個小孩。

  康老漢不在家,他去菜地了,只金珠母親在廚房裏。尤媽掀開臥房的門簾,頭探進去說:“金珠,單立標來看小孩了。”

  金珠把孩子抱到客廳,瞥一眼單立標,坐到竹椅上,尷尬地低頭看懷裏的孩子,心想:“他比以前瘦多了,大概是太勞累的緣故。”她看着酷似單立標的兒子,覺得眼前這個男人不是那麼壞,似乎還有點親近感。忽然間,她又爲自己的這種感覺嚇了一跳,臉不由地紅了。

  單立標靜靜地看着孩子,眼裏滿是慈愛,他覺得他現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他貪婪地看着孩子,唯恐這美妙的時刻一去不回。他壯了下膽,蹲下,伸出食指撥弄孩子的小手,目光在孩子的臉上、身上游移……

  “金珠,這孩子像我哩。”單立標看着金珠的臉輕聲說。

  金珠開始不自在起來。她緩緩站起身說:“看夠了吧。你該回去了。”說着就往屋裏去。

  單立標把口袋裏的二十多元錢都掏出來給金珠母親,說:“這些錢是我賣地瓜掙的,你先留着用。”

  單立標走後,金珠不由傷感起來,想這孩子一生下來,有爹像沒爹一樣,真是可憐,日後還要被人看不起。單立標這惡人倒是滿心歡喜的,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不知憂愁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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