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兒
胖叔和胖嬸是村裏有名的一對勤勞能幹的夫妻。胖嬸勤儉持家，幹起活來利落麻利。胖叔平常沉默寡言，但喫苦耐勞。兩人育有兩個女兒，經濟寬裕，夫妻和睦，家庭幸福。
本是平靜的日子，卻被一個新生命的到來打破了。
有一段時間，胖嬸總感覺自己不對勁兒，尤其是喫飯的時候，一見帶油的東西，胃裏的酸水就往上反，直想往外吐。後來，一去醫院檢查，是懷孕了。
這個孩子來的真不是時候呀，兩人已經有兩個女兒了，按計劃生育的要求，可不能再要第三個孩子了。
最近村裏喇叭一直在廣播要響應國家計劃生育的號召，不準超生。胖嬸剛聽說，村裏孫五家因爲超生被罰了好多錢。
“咱們要不去醫院把這孩子做了吧。”胖叔和胖嬸商量。
“咱們還沒有小子呢，萬一這是一個小子呢。”胖嬸說。
“可現在管得這麼緊，怎麼辦？”
“我聽說，趙七家的懷孕了去了一個小診所，能看什麼超，一照就知道是男孩兒女孩兒，咱也去照一照吧，如果再是一個丫頭，咱就做了。如果是一個小子，咱就想辦法生下來。”
“好吧。”
兩個人好像找到了救星似的，一天，趁大家都去地裏幹活的時候，兩個人偷偷摸摸地去了那個小診所，那裏人還真不少，有好幾對夫妻在那裏排着隊等着呢。
好不容易輪到他們了，胖嬸半信半疑地走進診所，胖叔在外邊心慌意亂地等待結果。
不一會兒，胖嬸出來了，嘴巴湊到胖叔的耳朵旁小聲高興地說：“人家說，是小子。”
胖叔想笑出來，又趕緊屏住了臉上剛要舒展開的笑容。他們兩個高高興興地回了家。
“那怎麼辦呢？”
“生下來。”
晚上兩個人商量着。
不知不覺幾個月過去了，胖嬸的肚子越來越大了，胖叔說不能再呆子家裏了，公社會找上門來的。
於是他們商量了一個對策：走爲上策。
“那兩個丫頭怎麼辦呢？”
“好說，姥姥家送一個，叔叔家住一個。咱們等孩子生下來就回來。”
於是，按照他們的走爲上策，他們就在這個村子裏消失了。
過了一段時間，他們回來了，同時帶回來的還有一個胖胖的大小子。
公社見米已成飯，只能採取罰款的辦法來處理他們超生的辦法了。
“罰個傾家蕩產也高興。”胖叔和胖嬸見了誰都高興地這樣說。
二、娶親
不知不覺，兒子長成大小夥子了，老兩口卻越來越上愁了。
一見村裏有人娶親，胖嬸心裏就不是滋味。眼看，村裏光棍越來越多，財禮要的越來越多，兒子的婚事成了胖嬸的一塊心病。於是，見人就求人家幫她家兒子說媒。
不久，媒人那邊傳來消息：“人家女方沒意見，覺得咱家小子還行。”胖嬸聽到很是興奮，這樣的相親已經不知多少次了，可是每次都錢花了，親沒相成，這次終於石頭落地了。
相親成了，就定親吧，農村的娶親風俗向來是速戰速決。家裏一塊兒商議着，給人家六萬吧。雖然現在形勢不比以前，農村的女孩兒越來越少了，彩禮更是像房價一樣嗖嗖地長，什麼萬紫千紅一抹綠呀，什麼縣城有房，家有小轎車呀。可畢竟女方已經離過兩次婚了，應該不會隨行就市了吧。
下午，媒人就打來電話：“人家要三斤（三斤一百元一張的人民幣），另外再加縣城一套房，家裏一輛車。給，就定親，不給，拉倒。”人家還說，六萬塊錢，你問現在，還有這種情況不，這不是看不起人家呀。全家的喜悅感像被冰鎮住了一樣，一下子降到了最低點。這是要錢，還是要命啊。
胖嬸只好跟全家人一塊兒開個家庭會議：這媳婦到底要不要娶。“娘，要不就算了吧，錢太多啦！”兒子一臉的無奈。胖叔皺着眉頭：“錢是不少，可是讓咱孩子打一輩子光棍，這總不是個事。你不給不要緊，人家媒人說了，你不給，後邊排着七八個男孩等着給呢。”胖嬸最後發話：“娶，這個媳婦花多少錢也得娶！”
娶，就湊財禮吧！兒子這幾年打工積攢下來的有十萬塊錢，老兩口還有五萬塊錢的養老錢，車，六萬塊錢買個國產的，也差不多。可這三斤，明天人家就要。剩下的錢怎麼夠啊！無奈，胖嬸挨個給親戚打電話，胖叔挨家挨戶去借。還好，他們以前經常幫助別人。這家七千，那家一萬，小舅兩萬，大女兒三萬……深夜，差不多湊了一大堆。胖嬸兒顫顫微微地把一堆錢，放在稱上。一稱，還差五兩，這怎麼辦？最後，還是胖嬸想了個辦法：“這樣，把錢用水溼一溼，斤數不就長點兒嗎？”胖叔於是趕緊拿掃帚掃地，可是老婆婆趕忙攔住了他：“別掃，沾點泥，不更沉嗎？”最後，一張張溼的100元的人民幣鋪了整整一地。等到第二天，天還沒亮，老兩口便把錢一張一張疊起來，最後，找了一個塑料袋把錢裝了起來，並把塑料袋用粗繩扎得緊緊得。趕緊拿到稱上一稱。“老頭兒，夠了，正好夠！”胖嬸兒高興地大叫了起來，把錢趕緊收好，給媒人送了去。
女方收到財禮，一切都好辦了。胖嬸兒找了個良辰吉日——臘月十八，熱熱鬧鬧地把婚禮辦了。
婚後，小兩口過着自己的生活。而老兩口，開始重新掙自己的養老錢。正月初五還沒過完，胖叔便南下打工去了，而胖嬸兒，則騎起了三輪車開始了她在寒風中的沿街叫賣。三村五里的人都說，胖嬸兒比以前瘦多了。
三、求孫
因爲縣城的新房子還沒有蓋好，兒子結婚後，兒子媳婦便和老兩口住在一起。胖嬸把自己原來屋子最東邊那間朝陽離暖氣近的屋子讓給了新媳婦，自己則住在了屋子的最冷離暖氣最遠的西間。
婚後不久，兒子也出去打工了，家裏只剩下胖嬸和媳婦兩個人相依爲命了。
每天早起，胖嬸出去賣菜前，便把飯做好。自己喫完後，給媳婦溫在鍋裏，等媳婦什麼時候起牀什麼時候喫飯。
一天，日已竿頭，媳婦懶洋洋地起來，打開鍋蓋一看，見又是炒白菜，一賭氣梳妝打扮完，開車去縣城找同學在飯店大撮了一頓，一下子到晚上酒足飯飽之後纔回家。
胖嬸回家看見鍋裏沒動的飯菜，沒說什麼。可是一連幾天，都是這個樣子。媳婦不說，胖嬸也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晚上，趁媳婦不在家的時候，胖嬸打電話跟胖叔訴起了苦。
“你說，咱這熱菜熱飯給人家做好，人家還不喫。”
“你做的飯不合人家的味口唄。現在的年輕人跟咱不一樣，口都高着呢。你就給人家買點兒那個人家愛喫的菜。別天天拿你賣那個剩菜給人家喫，你以爲是咱倆在家喫飯呀？”
“那咱賣剩下的菜扔了，再花錢給她買別的菜去喫。你知道我賣多少菜才能掙下那幾塊錢，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你湊合吧。現在這新媳婦，哪家不是這樣。老王家的兒媳婦，孩子都上小學了，到現在沒有做過一頓飯，每次一到喫飯的時候，就去老王家，喫完飯，嘴一抹就走。老李家也是，連孩子的衣服都得老兩口買。咱就湊合湊合吧。現在的媳婦都不好惹，你一惹生氣了，回孃家不回來了。人家嫁幾次，也不愁再找婆家，你兒子還能再娶一個媳婦不？看你還娶起娶不起？”
胖嬸沉默了，她無奈地掛斷了電話，其實，眼淚早已溼潤了她的眼眶。唉，這是啥世道啊！她無望地嘆了口氣。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湊合着過了下去。
突然有一天，兒子從城裏回來了，胖嬸以爲只是回家來看看呢。沒想到，晚上，兒子過來低着頭跟胖嬸說：“要不，我跟媳婦去縣城租一個房子住吧。你看，你們倆在家喫都喫不到一塊兒去，你嫌她花銷大，喫好的，穿貴的，她嫌你摳，一頓菜能喫三頓。媳婦說，再這樣下去，她就要真走了。你們倆這樣在家鬧下去，我在那裏打工也打不安生。”
胖嬸沒說什麼話，她知道兒子這是什麼意思。她哪裏鬧過呀，一天天地喫喝伺候着，還伺候成這樣，哪裏有自己鬧的份呢。可哪能讓媳婦走呢，還是他們走吧。
於是，胖嬸讓胖叔四處打聽，看村子裏誰有房子不住，他們可以租住人家的房子。後來，還真有一戶人家，家人都搬到城裏去住了，人家倒挺好，不要他們的房租，只要他們住在那裏給人家看好房子就行了。
於是，胖叔和胖嬸搬了出去。老兩口過起了他們自己的日子。媳婦如願以償，開始了自己逍遙自在的生活。
不久，兒媳婦懷孕了。胖嬸臉上久違的笑容又重現了。胖嬸兒信佛，每到寺廟，便虔誠地跪拜佛像，嘴裏還喃喃地念道：“願老天保佑我家媳婦兒能生個大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