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漢拂去衣服上的苞谷須，尋了塊平坦的石頭歇氣。人老了，身體跟不上，才幹半小時，他就累得腰痠背痛，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陽光正盛，加上長時間幹體力活，人體內的水分流失得快，口乾舌燥的李老漢對水的渴望非常迫切。
不遠處的苞谷杆下的陰涼處放着一大瓶涼水，李老漢眼巴巴地看着，卻始終沒上前，因爲那是王燕喝過的，他覺得彆扭，倒不是因爲水是被喝過的，而是喝水的人是王燕，自己的兒媳婦。
此時，王燕已將背篼填滿。這是第二次了，之前那背篼苞谷現在在堂屋的角落中。王燕將背篼放在平處，緩緩朝李老漢的方向走來。
她一邊擦汗一邊在李老漢的對面坐下，並順手拿起腳邊的水瓶，剛準備喝，突然意識到老爺子還在這裏，就將水瓶遞向他，說：“爹，您喝不？”
李老漢舔舔嘴脣，嚥了咽口水，朝王燕搖頭。
翁媳倆相對而坐，無話可說，分外尷尬。李老漢覺得很不自在，便起身背上苞谷走了。到家後，李老漢卸下肩上的分量，立刻馬不停蹄地鑽進竈房，取出保溫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慢慢喝進肚裏。
屋裏沒有動靜，李光沫大抵還躺在牀上，看來他的病有些嚴重。李老漢抹了一把臉，拍拍身上的灰，徑直走上二樓，進了李光沫的房間。
門窗都是關着的，屋裏有些悶熱，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簾灑在地板上，略顯刺眼。李光沫臉對牆裹着被子蜷縮在角落裏，不知情況如何。
處於焦慮之中的李老漢放慢腳步上前，走到牀前推了李光沫一把，問道：“小沫，你好點沒有？”
李光沫沒回頭，有氣無力地回：“好點了。”
這話不是安慰李老漢的，他的確好多了。喫撐了，要麼排泄，要麼吐，這樣纔好得快。十來分鐘前，李光沫跑進廁所吐了一次，現在沒那麼難受了。
“爺爺，你去忙嘛，不用管我。”被窩裏傳來李光沫的聲音，軟綿綿的，彷彿下一秒就會永遠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
李老漢聽得很不是滋味，連忙勸道：“你起來，咱們上衛生院看看嘛，光啷個躺起也不是辦法！”
“不，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李光沫仍沒回頭。
李光沫的性子隨李老漢，也是頭小倔驢，誰都勸不了。李老漢無奈地搖搖頭，轉身帶上門下了樓。
砰！堂屋中傳來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李老漢知道，那是兒媳婦回來了。他快步來到屋檐下，看着正在撿苞谷的王燕的背影，說：“燕兒，快找人來給小沫摸(揉)肚子吧，好像有點惱火(嚴重)哦。”
“去哪點找哦？人家都忙到起披(收)苞谷。爹，你嫑慌嘛，他喫消食片了，現在還沒起作用，中午點逗(就)好了。”王燕扭頭看着老爺子，寬慰道。
話雖如此，李老漢還是很擔心，忍不住質問道：“消食片有效果不？慢點吃了不管用啷個整？”
“哎呀，不逗是喫脹老火了嘛，又不是浪子大問題，不吃藥也會好嘞。您把心放到肚子裏頭嘛，出了事我負責。”王燕覺得老爺子太過敏感，不禁撇撇嘴，所謂關心則亂，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