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交替着看下面三本書：《紅樓夢》、《蔣勳說紅樓夢》、《白先勇細說紅樓夢》。《紅樓夢》讀紙質書，後兩本是電子書。
蔣勳出生於1947年，白先勇出生於1937年，兩個人都已過古稀之年了。白先勇是在2014年在臺大開講《紅樓夢》，用了三個學期講完，他說自己我自少年時代便耽讀《紅樓夢》，後來在美國加州大學教書，也常常教這本經典小說，可是要等到我接近耄耋之年，從頭再細細研讀一次，纔有十足信心宣稱《紅樓夢》是——天下第一書。
這兩個人在這樣的年齡，再加上他們的學識和經歷，是很有資格來說說《紅樓夢》的，這也是我想要讀他們的書的原因，我想看一看一個主要寫小說的作家和一個主要寫散文的作家，綜合自己幾十年的人生經驗是如何去讀《紅樓夢》的。
蔣勳是把《紅樓夢》當作佛經讀的；白先勇則是把《紅樓夢》當成小說來研究，兩相對比，可資借鑑者甚多。
今天要說的是白先勇對程乙本《紅樓夢》的看法，他的看法和張愛玲針鋒相對。
張愛玲有一句話很有名，這句話和《紅樓夢》有關係。她在她考證《紅樓夢》的名著《紅樓夢魘》中說：她的人生有三大恨事，哪三恨呢，一恨鰣魚多刺，二恨海棠無香，三恨紅樓夢未完。
她這第三恨紅樓夢未完是遺憾曹雪芹只寫了前八十回，沒把後四十回寫完，導致她在讀到《紅樓夢》第81回時的感覺突然發生了變化。這種感覺她在《紅樓夢魘》是這樣說的小時候看《紅樓夢》看到八十回後，一個個人物都語言無味、面目可憎起來，我只抱怨“怎麼後來不好看了”我沒有去查證一下張愛玲是不是第一個公開宣稱前八十回和後四十回在語言表達、人物性格塑造等方面高下懸殊的人，但至少在現在，很多人都會說自己讀《紅樓夢》前八十回和後四十回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而我讀《紅樓夢》的時候，一點這樣的感覺也沒有。後來看到張愛玲的說法和很多人都有和張愛玲相似的感覺，就覺得自己的文學感覺太差了，竟然感覺不到前八十回和後四十回的不同。於是專門對比着看第80回和81回，仔細看反覆看，看到後來，好像有點感覺了，但我實在不能確定這感覺是我真的看出來的，還是從張愛玲那裏移植過來的。
這種愚鈍的感覺一直伴我好多年，也讓我更努力去增強自己的文學修養，希望有一天，能真的讀出《紅樓夢》前八十回和後四十回的區別。
但在我讀到白先勇的《細說紅樓夢》後，我覺得我的這種感覺、這種想法可能會自然而然的消失了。因爲白先勇也很肯定地說他也沒有這種感覺。下面兩段文字均摘自《白先勇細說紅樓夢》。
至於不少人認爲後四十回文字功夫、藝術成就遠不如前八十回，這點我絕不敢苟同。後四十回的文字風采、藝術價值絕對不輸前八十回，有幾處可能還有過之。
張愛玲極不喜歡後四十回，她曾說一生中最感遺憾的事就是曹雪芹寫《紅樓夢》只寫到八十回沒有寫完。而我感到這一生中最幸運的事情之一，就是能夠讀到程偉元和高鶚整理出來的一百二十回全本《紅樓夢》，這部震古爍今的文學經典鉅作。
我在前面說白先勇對《紅樓夢》後四十回的看法和張愛玲針鋒相對。這從這兩段文字中可以清楚地看出。張愛玲說讀到後四十回突然感覺一個個人物都語言無味、面目可憎主要是從文字的感覺上來說的，也即是白先勇說的文字工夫，白先勇不僅不認爲後四十回的文字風采、藝術價值不比前八十回差，甚至認爲有幾個地方還比前八十回寫得更好，這在他的書中有詳細地論述。
白先勇除了認爲後四十回不輸前八十回外，還認爲後四十回並不是續寫的文字，而就是曹雪芹的原著，只不過經過了高鶚的一些修改。他給出的主要理由是世界經典小說，還沒有一本是由兩位或兩位以上作者合寫而成的例子。
其實高鶚也從未說過後四十回是自己續寫的，在程甲本的程偉元序及程乙本中程偉元與高鶚的引言中，他們都說後四十回的稿子是程偉元蒐集而來，然後與高鶚一起細加釐剔，截長補短修輯而成，至其原文，未敢臆改。
但是紅學家們都不相信這兩個人的話，都認爲這二位是在撒謊，說是蒐集而來是爲了提高小說的可信度，增加銷售量，獲得更多的真金白銀。隨着紅學的興盛和普及，人們漸漸都知道了紅樓夢未完，前八十回是曹雪芹寫的，後四十回是高鶚續寫的。
所以，白先勇只是相信了程偉元和高鶚的話罷了。
至於白先勇說他一生中最幸運的事情之一，就是能夠讀到程偉元和高鶚整理出來的一百二十回全本《紅樓夢》，這部震古爍今的文學經典鉅作，這句話也只能看作是他對程乙本的偏愛。因爲他在美國這二三十年所講的《紅樓夢》一直就使用的是程乙本。我在這裏妄加揣測一下，白先勇在美國講這麼多年的《紅樓夢》，肯定沒有他在臺灣大學講這二年（三個學期）的《紅樓夢》過癮，因爲聽衆不一樣，外國學生對《紅樓夢》能理解到什麼程度我不敢妄言，但至少要比國內的大學生差很多，國內的大學生能去聽他課的，應該都是喜歡《紅樓夢》並讀過的，這樣的聽衆纔可能產生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