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八百歲的銀杏樹

吳江城區的市中心,三角井是一個地標,這是叫人俯下身子看的。銀杏廣場卻是一個航標,那是叫人仰起頭來看的。 

吳江人真是奇怪,好好的市中心,取這種亂七八糟的名字。就好比村裏的孩子,學名之外,叫他和尚、阿毛、小三子……這是父母對孩子的暱稱。

吳江也有暱稱,叫松陵。

銀杏廣場自然以銀杏聞名,廣場中心矗立着的這棵銀杏樹,據說已有八百多年的歷史。

當年的銀杏廣場,是吳江縣第一招待所的舊址,簡稱“一招”。這棵古銀杏樹就矗立在招待所的院子當中。一招是當時縣裏最好的酒店,相當於現在的吳江賓館。一個吳江人,如果結婚那天能在一招辦一場喜宴,那是一生都值得稱道的美好回憶(炫耀資本)。

姨媽從小鎮調到吳江後就在一招上班,因爲姨媽,我多少次近距離親近過這棵銀杏樹,更有幸嚐到過這棵古銀杏結下的果子。

銀杏掛果也分大年和小年,大年時節,樹上掛滿了累累果實。這棵銀杏樹是整個一招所有人的寶貝,大家捨不得敲打,靜等果子成熟後自己掉落,誰撿到了就算誰的,很有點隨緣的味道。

那時候的辦公室很是簡陋,上廁所得繞過銀杏樹,到樹後的一個公共廁所解決。銀杏掛果時節,上廁所的人總是特別頻繁,走過路過,“順便”撿幾個掉落在地上的果子。

撿來的果子一天天積攢着,攢到一定數量了,在水裏泡,戴了橡皮手套使勁揉捏,外面那層肉很鬆軟,很好捏爛,但是散發出來的那股味道實在太難聞了。把果肉漂洗乾淨,剩下里面白白的核兒,這纔是可以喫的銀杏果。

銀杏攤開來在陽臺上晾曬,白白的如一個個橄欖,又如一隻隻眼睛。銀杏是文縐縐的大人叫法,我們小孩子都叫它:白眼果!

那時候外婆還在世,姨媽千辛萬苦攢下的白果,統統帶回去孝敬老孃。白果潤肺定咳,對外婆的老哮喘無疑是一劑良方。

外婆住在我們家,姨媽囑咐我:把白果放在牛皮紙信封裏,在微波爐裏烘烤二三分鐘,聽到啪啪的爆裂聲就好了。每天只能給外婆喫7顆,多吃了要中毒的。

那是九十年代初期,那時候的白果是很珍貴的東西,要賣到二十來塊一斤。我那時候的學徒工資還不到一百元,喫白果真是奢侈品。這百年銀杏樹上的老白果,更是奢侈品中的高端品。

我當然利用給外婆爆白果的職務之便偷偷喫過。韌鄒鄒,苦茵茵,遠不如糖炒栗子口感香甜綿軟。嘗過死心,從此不作他想。

我每天都給外婆用微波爐爆白果,這是姨媽的一片孝心,也是我的一點私心。我希望外婆吃了白果,哮喘能好起來。

外婆的哮喘當然沒能好起來。外婆過世以後,家裏沒人喫白果。

後來一招改制、拆除,一大片的房子,連帶着院子統統拆掉,成爲了現在的銀杏廣場。唯一留存下來的,就是這棵銀杏樹。

現在每次走過銀杏廣場,我總是奇怪,那時候那麼大的一個院子,裏面好幾幢樓,現在看來,怎麼是那麼小的一片地方?

那時候兩眼只盯着地上找尋果子,似乎從來沒有想到擡頭看看,這滿樹金黃的葉子有多美。

如今,每次路過銀杏廣場,視線全在遒勁的樹身和金黃的樹葉上。覺得這棵樹啊,遠觀,近看,仰視,俯瞰,美得如詩如畫!

樹下的果子掉落一地,卻是鮮少有人撿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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