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算看清楚你們長什麼樣子了。”寒暄過後，這是老師對我們說的第一句話。
平時上學，老師和學生都戴着口罩。喝水、喫飯，總是有口罩摘下來的時候，所以老師見過學生的廬山真面目。家長則不同。早上送去，家長只在學校門口，老師只在教室裏面，兩不相見。下午放學，大多數學生坐校車，還有一部分留在學校的課後託管班，家長與老師也見不着。我們是爲數不多的每天到學校去接孩子放學的家庭之一，但與老師也就是打一個照面而已，並且都戴着口罩。
看清我們的相貌，老師很是高興，饒有興致地評論起我家小姑娘跟誰長得更像，說完就哈哈笑了起來。
這是11月的一天晚上，我們在家通過視頻會議與老師互動，開了一次小小的家長會。加拿大的中小學，每年有一次“大型”家長會，一次一對一的家長會。所謂“大型”，類似於中國的家長會，全班學生的家長聚到一起，聽老師介紹學校的情況。這次家長會通常在學年開始不久，名爲“課程之夜”，主要是老師向家長說明一年的課程安排、注意事項。
一對一的家長會在11月。第一學期課程過半，學校向家長髮出期中學習進度報告。這份報告由班主任老師評估學生的學習習慣、發展情況和課程進度，但不評分。報告發給家長以後，學校安排老師與家長一對一會談，老師可以進一步與家長深入溝通，家長也可以有針對性地向老師瞭解自己孩子的學習和其他方面的情況。
與中國不同，加拿大的中小學並不是一個班從一年級到畢業都在一起，每學年開始都會重新分班，老師也不一定把一個班從進校帶到畢業。所以每一年學生都有一個過程去重新融入新的班級、結識新的朋友、適應新的老師。而家長也常常需要重新瞭解新的老師，建立與新老師的溝通手段。
比如我家小姑娘一年級的那位老師梁小姐和如今二年級的這一位勞德爾小姐，風格就迥然不同。
梁小姐佈置家庭作業是每週一次。星期三放學時梁小姐會把本週的作業放到網上的谷歌課堂裏面，回家打印出來，寫好了再拍照或掃描上傳到網上，下週二以前交。作業的內容不算多，卻也有兩三頁紙。
那時候我家小姑娘常常是在週末做學校的家庭作業。有時候我會問問她：“你知道你的作業怎麼做嗎？”
“知道，”小姑娘胸有成竹：“梁小姐講過的。”
“那你自己做吧。需要我幫你打印出來嗎？”
“不用，我自己會打。”
有時候她也會着急，說：“我想星期三把作業寫好。”
“爲什麼呀？”我問：“下週才交，你可以週末再做。”
“我們班的xxx每次都是星期四就交。”
“哦，這也沒什麼好比的。你只要下週星期二以前做完就行了。隨便你，你想現在做也可以。”
勞德爾小姐不是這樣的。她每天都留家庭作業，多數是用新學的詞彙造句，大約每天一句。作業也不放到網上，而是上課時寫在教室的白板上，學生自己抄寫在統一的日誌本上。回家以後把完成的作業也寫在這個日誌本上，如果寫不下可以附上一個小紙片。
新的風格自然是需要一些適應的，況且老師佈置作業時並沒有告訴家長。剛開始時發生過好幾次晚上回家忘記做作業的事情，好在小姑娘已經養成了固定的思維習慣，自己會在睡覺前回顧一下當天的事情。
“哎呀，我的作業沒有做。”小姑娘說。
“哦？明天要交嗎？”
“是的。”
“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明天早點起來做。”
“你起得來嗎？”
“起得來。”
小姑娘言出必行，第二天自己早早起了牀，臉沒洗牙沒刷，先衝到樓下把作業完成，我起牀的時候她已經做好了。
“洗臉換衣服去，然後下來喫飯。”我對她說。
小姑娘很得意：“我已經做完作業了。”
一段時間以後，養成了每天回家先做學校作業的習慣，不再忘記了。不過，作業完成以後日誌本卻總也不記得裝進書包。
“嘿，你明天要帶去學校的東西自己裝好。”我說：“我不會幫你裝的哦，你自己要是忘了沒人提醒你的。”
“忘了也沒關係，”小姑娘不買賬：“忘了帶日誌本老師會讓我們拿一張紙寫下來。”
“那你已經做完了，沒帶去不是很虧？”
除了佈置作業，兩位老師與家長的溝通也大不相同。梁小姐每個月初都會給家長髮一封信，說明本月的教學計劃。勞德爾小姐從不發這種信，可是由於今年教育局有特殊的教學安排，家長卻可以隨時瞭解學校的教學內容。疫情進入第二學年，教育局決定把選擇線下和線上學習的學生混合編排，老師同時對線上線下進行教學。也就是說，勞德爾小姐每天在課堂上講的內容、做的練習，她也會發一份到網上供班上的線上學生同步學習。這一來，我們這些線下學生的家長只要想了解，隨時都可以進入谷歌課堂看看每天的課程。
“如果我們想在家裏讓她多聽聽法語，有什麼好的資料嗎？”家長會時我問勞德爾小姐。因爲小姑娘上法語學校，而我們家沒人會說法語，也不知道怎麼挑選合適的聽說材料給小姑娘“磨耳朵”，於是我向老師諮詢。
勞德爾小姐想了想，說：“上課用的材料我全都放在谷歌課堂裏了，裏面有一些法語的歌曲和視頻，如果想看可以給她看這些。”
“還有什麼嗎？我們都不說法語，家裏沒有語言環境。”我又問。
“不需要，”老師答得很乾脆：“我們的教學設計都是在學校裏完成的，回家什麼也不用做了。你想想，一天這麼多個小時在學校全說法語，還要學新的知識，孩子們很累的，回家不要再讓她說法語了。”
老師如此爲學生着想，難怪我家小姑娘很喜歡學校。有時候我們跟她聊天時會問：“你喜歡勞德爾小姐嗎？”
“喜歡，她家裏有兩條狗還有一隻貓。勞德爾小姐給我們看過照片，哦，我們班的谷歌課堂的封面就是勞德爾小姐家狗的照片。”小姑娘說着就要把谷歌課堂打開給我們看。
貓也好狗也好，小姑娘喜歡老師就好。
一對一的家長會時間很短，每個家庭只安排了15分鐘——當然，如果家長有未盡之言或是平時有什麼問題也可以單獨與老師聯繫約時間。家長會的最後，我抓緊時間問了一個跟課堂教學有關的問題。
關於這個問題我其實猶豫再三。一年級老師梁小姐每月安排一次課堂演講，講完還會打分。小姑娘非常喜歡這個活動，每次看到成績的進步也很興奮。二年級好幾個月過去了，卻沒見有類似的課程內容，我幾次想問問老師，卻又怕老師另有安排，家長問多了難免有不信任老師指手劃腳之嫌。
“呃，我想問問，”我還是沒忍住：“課堂上會做演講練習嗎？”
說着我就向勞德爾小姐介紹了一年級老師的做法。沒想到，勞德爾小姐很感興趣，連連詢問梁小姐的具體做法：講什麼主題、老師給學生哪些具體指導、等等。
“你們還有去年演講的資料嗎？”勞德爾小姐問。
“有，回頭我給你？”
“謝謝！我參考一下，這個主意很不錯。”
加拿大的中小學只有省頒教學大綱，沒有統一教材，教學內容和使用的資料全是老師自己準備的，所以每個老師的教學方法、安排、節奏和教材都有很大的區別。我擔心老師不高興家長干預她的教學計劃，看樣子她倒是絲毫沒有門戶之見，願意多瞭解同行的做法取長補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