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美淑姬,可與晤歌 (下)


       好了,再回到上世紀文革期間筆者所經歷過的勞動場景裏。

       種麻其實一點不麻煩,施足底肥,撒種,澆水即可。麻系高杆作物,密密匝匝,吸水肥的能力極強,雜草們根本無法插足,彷彿一對兒彼此忠誠度極高的夫妻,令第三者無從下手。但收割就不那麼容易了,麻桿粗細與高粱杆差不多,但內芯接近木質,尤其根部,皮糙質堅,要砍倒需鬼頭刀一般的砍刀,非男性不可。那在齊膝或齊腰的高度砍倒不行嗎?不行,那樣的話剝取的麻皮纖維就短多了,質量大大下降。

  麻割倒後,扎梱,然後運至最近的潑池入水,碼好,上面壓石。之後就別管了。七八天後漚麻完成,取出,摘皮。摘皮後的麻桿,白白淨淨,七八尺長,可做晾曬糧食的雨箔,也可做房屋建材,當然用來扎籬笆也沒問題。晉南人有句諺語——麻桿打狼,兩頭怕,意思時,人狼忽遇,順手操了根麻桿,麻桿乍看像根棍子,狼很聰明,懼怕而不敢前;而人呢知道自家的傢伙實際遠沒有一根棍子的威力,萬一狼真撲上來,那就近乎徒手了,也底虛。

  漚麻季節乃秋際,下到潑池撈出麻梱需要下到水裏,倒也不至於太冷,但肯定不舒服,再則渾濁不堪的池水底除了與你還有鋒利的玻璃碴子,弄不好腳上就會揦條大口子,故而此活計自然是男人尤其是小夥子們的事兒,而岸上摘麻皮呢,需要的是手快,動作麻利,則由女社員們來做。結算以稱斤爲準,你動作嫺熟自然就摘得多,所掙得的工分當然也多。隊長只檢查你是否剝乾淨了,絲絲縷縷皆來之不易嘛,其次就是必須順溜,否則亂麻難理,異常棘手。

  這下好了,水裏是隻着短褲的男人,個個如浪裏白條,而心思卻在岸上的某個女人身上。女人堆兒呢,嘰嘰喳喳,嘻嘻哈哈,嘴裏不閒着並不影響手裏的忙碌。不就一個簡單的摘麻嘛,根本用不着去操心,眼裏瞟來瞟去的卻是半身浸在水裏的某個男人。

  這不,一個叫楞貨的年輕男社員,一使猛力,麻梱兒便從水裏躍起落至岸上,人呢也藉着勁兒,一個屁股蹲兒坐在一個叫蓮兒的雙腿間,蓮兒靦腆,遭此“突襲”也一下子不知說什麼好,只“唉喲”一聲羞紅了臉。問題是衆人都明明白白看出了楞貨的有意爲之而非意外,純粹存心的嘛,遂“嗤嗤”大笑起來。一個平素嘴巴厲害的女社員說:“楞貨呀楞貨呀,你整個兒就是個毬!”此話一出,水裏岸邊更是鬨笑一片。

  一男社員在水裏讓岸上的女社員們猜謎語:“一物出水臭烘烘,刺啦一聲白胴胴。博(剝)得滿懷絲縷縷,惹得光棍兒四壁空。”女社員壞笑着問:“打個啥喲?”“打個和水相干的東西。”“那不就是你麼。”反倒羞臊了那個男社員。

  借用一下朱自清《荷塘月色》裏的句子:“那是一個熱鬧的季節,也是一個風流的季節......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們現在早已無福消受了。”

       再回到《詩經 陳風•東門之池》那裏,其意爲:村東口的潑池漚麻,待到摘麻時,小夥子就可趁此機會與其心愛的美麗女子近距離接觸了,一定要大膽說話唱歌,不惜冒昧,才能打動她。

  對了,臨近末了,忽然又想起一個眼下很流行的詞兒來——搓麻。該詞緣於麻皮摘取後的又一道工序,即搓麻絲而爲繩,同樣是個手工活兒,即搓即紡,全憑手上功夫,坐着即可。只因了一個“麻”字,便由勞動的堆兒跳槽至娛樂的桌上去了,實在是有些輕佻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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