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主題 |始終學不會的“人際關係學”

      如果把五十多年的人生經歷寫成一門課,好像真的很難。生活總是一段一段的,要想找出一條貫穿的線,可能就是“人”吧。凡事都要和人打交道。和人打交道是我最觸頭的事。頭腦簡單的我,實在弄不懂有些人的言行,可能是我主觀上不想去琢磨這些吧,總之,我覺得和人打交道最難。

      我出生在一個四世同堂的大家庭,家裏是曾祖母掌家。一個大家庭裏,各房各院爲了自己的利益勾心鬥角,那是常事。這種情況影視作品中經常出現,現實生活中,這種勾心鬥角一點也不比影視作品差。

      我經常看見叔叔們打架。那時候很小,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看着他們吵得臉紅脖子粗,我只能瞪着懵懂的眼睛,躲進自己的屋裏,大氣也不敢出。

      每每這個時候,只要母親在家,她多數時候會帶着我出去,也許去地裏幹活,也許就在外面溜一圈。也有時候母親會把我摟在懷裏,漫不經心地給我講故事,講那幾個我已經聽了好多遍的故事。但不管聽了多少遍,我總是聽得津津有味,就會暫時忘了外面的紛爭。

      但在我幼小的心靈裏,一直有一個問題弄不懂:他們都是一家人,爲什麼還會吵來吵去?

      我父親母親都是不計較的人,從不和他們爭什麼,因此也很少捲入家庭紛爭。

      不過有一次,是個夏天的傍晚,喫過晚飯,母親帶我出去玩,天擦黑的時候,我們回到家門口,母親和坐在外面的鄰居說話,我自己回家。當我喫力地跨過那個高門檻,走進院子的時候,三叔正坐在廂房門口,他陰沉着臉問我:“誰叫你進來的?”

      我笑着,天真地說:“我回家啦。”

      “這裏不是你的家。”三叔依然很嚴肅。直到現在我還以爲他在和我逗着玩,因爲他偶爾會和我逗。

      “這就是我的家呀。”我開心地說。

      “這裏不是你的家。”三叔的臉陰沉得可怕,又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

      此刻,我才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三叔好想是來真的,他真的打算不讓我進家門。

      我尷尬地站在院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這時,父親從屋裏走出來,抱起不知所措的我,進了我們自己的屋子。

      我從父親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我知道,在我和母親出去的這段時間裏,家裏一定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而且和父親有關。幼小的我,突然有些擔心、有些害怕。

      親人之間,有什麼說不過去的事情,非要怒目相對呢?

      後來,父親母親帶着我和弟弟搬離了老屋,我們有了自己單獨的小屋,雖然比老宅小很多,但我們非常快樂。

      後來就開啓了校園生活。學生時代真的很美好。在學校基本上就是分數爲王、能力爲王,因此,那是一段相對純潔的時光。我不止一次說過,校園生活是人這一生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有一段時間,好像是初中,同學之間興起了結拜,好幾撥同學都拉着我,要一起結拜。我和母親說起這事,我清楚地記得母親對我說:“和同學好自然是好,不要弄那些乾的辣的,好的時候穿一條褲子都嫌肥,等臭了的時候,頂風八里還臭不可聞,那樣太沒意思了。你記住媽媽的話,咱和誰都一個勁兒,對誰都一樣。”

      現在想想,母親的話還真有點儒家的中庸之道。中庸,也是和人相處的一種模式。

      還記得高中時班主任在班會課上曾說過的一句話,君子之交淡如水。班主任告訴我們,人和人之間的交往,要心懷坦蕩,不物質,不虛華,心與心之間像水一樣清澈透明。

      我總覺得班主任的話和母親的話有相同之處,又有一些不同。君子之交淡如水,本就出自《莊子》,一定是有道家“隨心隨性”的道法在裏面。

      不管是中庸還是隨心隨性,也不管它出自哪一家,都和我爲人處事的態度不謀而合。不知是母親的話和高中班主任的話影響了我,還是他們的話和我內心深處萌生出的最本真的想法相同,總之,在我以後的人生道路上,一直秉持“不遠不近,心淡如水”的交往之道。

      前幾年聽說某高中在高考前夕,有學生把班裏和自己合不來的同學的手機扔馬桶裏,故意挑釁,影響他人的情緒,以達到自己的競爭目的。聽了以後我實在不理解,同學之間,竟能生出這樣的想法?除了嬰兒,最單純的就應該是學生了,同學之間的關係應該是美好的,同學之間的競爭應該是拼努力、拼付出,而不是劍走偏鋒、蓄意傷害。我真慶幸自己早出生了幾十年,否則擱到現在,一定會顛覆了我對校園生活的美好認知。

      走入社會以後,感覺人際關係也不是太難相處。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不和他人爭短長。可是即使這樣,有時候也會生出事端。

      有一次單位例會,大家陸陸續續坐到一起,當時領導還沒到。一個其他部門的主管衝着我,陰陽怪氣地說:“姐,你行啊,你多能幹呀,領導老在我們面前誇你。”

      這位同事的語氣非常讓我受不了。我瞬間想起最近身邊偶爾就有同事勾心鬥角,我也聽過其他同事之間說出類似的話。甚至我們部門的一個同事和另一部門同事,因爲彼此不服氣鬧得面紅耳赤。這次聽到針對我的這種話,我才找到矛盾的根源。

      在座的同事都看着我,看我面對挑釁,如何回答。

      我笑了,淡淡地說:“領導也常在我們面前誇你,其實我們大可不必太當真,這只不過是領導激勵大家努力工作的一種手段罷了。”

      好幾個同事瞬間都明白了,有的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有上進心固然難能可貴,同事之間,爲了領導的一句誇獎,有必要互相傾軋、彼此不屑嗎?

      我認爲,人啊,努力做好自己,沒有必要打壓別人擡高自己。

      再後來,走進婚姻,才真正讓我感覺到,與人相處之難,與一個三觀不合拍的人交往,難上加難。

      我和我婆婆就是這樣。自古婆媳之間難相處,我與我的婆婆,應該再加上一個“更”字。我們老家有句話,沒有哪一個兒媳婦是婆婆生的,充分說明兒媳婦和婆婆的矛盾是必然存在的。

      我婆婆是地地道道的城裏人,她對從鄉間走出來的我,有一種發自骨子裏的蔑視和牴觸。她總是戴着有色眼鏡看我,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我們這……我們這……”和我說話,從沒用過“咱”。

      我結婚後很長一段時間,融不進那個家庭。我的真誠與包容,被認爲是傻,是軟柿子好捏;我的不計較,被認爲是無知。

      我常拿我婆婆和我母親對我弟媳婦的好作比較,同樣是婆媳關係,怎麼會有天壤之別呢?

      ……

      不說了,此處一個省略號,千言萬語都在那六個點裏啦。

      這多半輩子,我最處理不好的就是與人交往。話說回來,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好相處。我比大大咧咧的人還大咧,但我比計較的更計較。對於善良的人,我可以投桃報李、可以滴水湧泉;對於不善良的人,我可以近而遠之,敷衍而過,我最受不了的是口腹蜜劍、兩面三刀,虛情假意、阿諛奉承。

      有人說,如果改變不了別人,就試着改變自己。其實,我沒想改變別人,也不打算改變自己,更不想戴着面具生活,那樣太累了。反正大半輩子已經過來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還是做本真的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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