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遊戲 3



海鳥在飛,盤旋後垂直下落,掉入海水中,也有的掉在甲板上,像是吃了老鼠藥,渾身僵硬抽搐。空中的老鼠藥?他擡頭看了看天,是誰在天空的拐角放了這麼多老鼠藥呢。

他們確實駛入了拐角,輪船在原地使勁,以船頭爲頂點輕微旋轉,但是也扭不了多少距離,拐角應該是太小,擠住了。

你看天上的鳥,女人說着把手裏的煙往天上舉。她站在甲板的盡頭,身子前傾靠着欄杆。這讓他想起了泰坦尼克,如果女人另一隻胳膊也擡起來,他就會像男主角一樣環住她的腰,哪裏一定也會響起點音樂,於是他說,你把胳膊都擡起來。女人看着他,把伸在天上的手縮回來,吸了口煙說,神經病。他很想抽她一耳光,但是他忍住了,海鳥繼續掉落在甲板上,發出啪啪的聲響,但是絕對不會砸到他們,他們周圍像是有一層保護罩,什麼也傷害不了他們,除非他真的給她一拳頭。

女人把煙吐出個圈,圈越飄越大,浮住他的整張臉,他受不了這個味道,但是他覺得女人很美,自然也就接受她做任何事情,包括說他神經病。她說,神經病,你爲什麼不躲。他把菸圈吸進肺裏,感受她的味道。他覺得她像是假的,他把一切元素都揉捏在了這個女人身上,任性,不講理,好奇和自作。女人的煙抽不完,不管她怎麼吸,那段火苗就在原來的位置,不做任何後退,菸圈則可以越來越多。他有些失望,現在站在船上,和一個點較勁,女人看着他問,你怎麼了?他說,你是個騙子。女人大笑起來,只顧着點頭。 他說,你再笑我就傷害你了。女人說,那你來吧。

輪船巨大,每一個外露的窗口都亮着燈,海鳥把天空幾乎遮蔽,黑乎乎的。不知道過了多久,甲板上海鳥的屍體堆積得像一座座墳冢,海面像滾燙冒泡的沸水,他向船下望去,感覺船體下沉了幾米,他莫名緊張起來。他說,這些鳥真的是沒完沒了。女人點點頭說,你仔細聽聽,還以爲是在下一場暴雨,你覺得我們會過去嗎?船身在動力的擠壓下更加明顯地歪斜,幾乎成九十度,過了這個拐角,船體就會繼續在海上航行,海鳥也會重生,一切像是沒發生過一樣。一定是這樣解釋的,他想。

海平面在升高,但是輪船並沒有隨着升高,它在被緩慢淹沒。他突然一驚,覺得船是假的,船是與地面相連的,通過船頭的支點,就像他昨天看到的連體人一樣,他們通過胸口的一塊橫肉共享一個肝臟,永遠也無法分開。船無法離開地面,海水只是虛假的希望而已,他被這個臆想的事實震撼到了。他對女人說,我知道真相了。女人的腰靠在欄杆上,繼續抽菸,她說,這個挺煩的,抽不完。他說,這個海是假的,我們的船其實是靜止的,就像是鐘錶的指針,只是旋轉,從沒有離開過錶盤,我們永遠也到不了想到的地方。女人說,你想去哪?這又算什麼真相。

他想去哪呢?他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堆積的海鳥開始向兩側滑動,水面已經沒過甲板,還會越來越高。他還沒有得出問題的答案,他和女人的下半身已經被海水覆蓋。他說,確實像是在下一場暴雨,而我們無處可去。女人說,這纔是真相吧。

當海水繼續上升,達到女人脖頸的時候,女人把手舉高,讓菸頭保持燃燒,再這麼下去,一會就只剩女人的手和菸頭了。他說,我剛纔還想打你,就是抽你一耳光。女人說,爲什麼?他說,因爲你說我,就是不太好聽。女人喝了一口水說,幼稚。

他也開始喝水,海水是鹹的,他不喜歡喝,接連吐了幾口,前後撥動手臂轉着身子,所能看到的只有女人拿菸頭的手和如紀念碑一樣高聳的輪船煙窗。他又想起剛纔的問題,他想去哪呢,他用力湊向前,用嘴含住女人手裏的菸頭,猛吸了一口,再吸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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