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生(771)

炙熱的陽光平鋪在院壩中,廚房及正屋的夾腳中因爲陽光被房子擋住,倒是乘涼的好去處。靠近廚房的位置擺在一張摺疊桌,桌邊坐着三個人,分別是王木匠父子和李光沫,李大狗在對面的椅子上,而王燕和王順娘則在竈房裏。

筆尖在紙上游走,發出一陣“沙沙沙”的聲響。王木匠一手夾着煙,一手握着筆,在寫包。將紙錢用草紙包裹起來,稱爲“包”;寫包,便是在包的正面寫下死者姓名、孝子姓名、數量、日期等等。李大狗家裏有買的包,格式固定,但那是中元節使的,燒七不能用,所以只能全部手寫。王木匠用的簡略的寫法,只寫五行,從左到右分別爲“某七化包某包”、“奉上”、“故考李公某某老大人冥中受用”、“孝子李大狗祀”及“化袱日期”。當然,這五行並不對稱,也有固定的格式。

“來,我教你們寫。”王木匠讓兒子和李光沫湊近,指着剛寫好的包,說:“就按這種寫,寫完三個逗把‘一’改成‘二’,到‘七’結束。聽懂沒有,燒七,逗是七七四十九天,一天三個包,一共逗是147個,總共要寫啷個多個!模板我整出來了,你們兩個人只管抄!”

兩個少年異口同聲地說:“懂了,簡單很。”

“嗯,那逗(就)開始吧。”王木匠把碳素筆放下,抽了一口煙,盯着他倆寫——王順和李光沫都沒寫過這玩意兒,怕搞錯,浪費草紙。

兩個少年各坐一方,腦袋挨着腦袋,一邊看模板,一邊照葫蘆畫瓢,在包上唰唰唰地寫着。

“小子,你看看你寫嘞字,跟雞扒嘞一樣,一點都沒有繼承老子嘞優良基因!”王木匠看到王順寫的字歪歪扭扭的,很是不滿。他瞥了一眼李光沫的字,微微點頭,又說,“小沫這傢伙嘞字逗寫得很端正,看得過去,成績又好,小子,你應該多跟人家學哈子(一下)!”

聞言,兩個少年都有些不好意思。李光沫很快就寫完了一個,拿給王木匠看,問:“大伯伯,你看哈兒(下)我寫嘞和(對)不?”

王木匠將菸蒂扔在地上,擡腳踩熄,同時接過李光沫寫的包,粗略掃了幾眼,說:“可以嘞,逗啷個寫,記到改那個(七數)哈!”

教會兩個少年後,王木匠就當起了甩手掌櫃,和李大狗在旁邊嗑瓜子、喫水果、抽菸、吹牛。閒聊中,王木匠提到了老房子倒塌壓死人的事情,還說了一則小道消息,據悉,這件事影響很大,有的村已經開始整改了——簡而言之,就是要求有危房的人家把危房拆掉。李大狗頓時沉默了,心底泛起一陣悵然若失的感覺。他不想拆老房子,那是老爺子留下來的念想。然而,在大勢面前,任何人都沒有阻攔的能力,更何況是底層人民,就像打工潮一樣。

兩個少年寫了一個多小時,纔將今晚要燒掉的包寫完。這時,飯菜也做好了。屋裏悶熱,李大狗預備把晌午飯擺在外面喫,就讓兩個孩子將摺疊桌上的東西撤掉。菜陸續上桌,衆人都坐了過來。沒殺魚——客人較少,要留到晚飯才做,只炒了幾道家常菜,煮了一鉢素嫩瓜。

衆人剛動筷子,王棒槌一家就來了。王棒槌的麪包車的尾箱中放着一筒煙花,是李大狗讓他幫忙從鎮上的煙花爆竹店稍過來的,專爲今晚燒七而準備。家裏只有兩盤炮仗,沒有煙花,不夠隆重。其實,都是爲了面子,攀比之風盛行,家家都這麼搞,你不搞就會被別人看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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