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之地(50)

 (50)

鋼鐵廠沿漣河的道路,旁依很長的河堤。儘管鋼廠碼頭像切條狀麪包一樣,把河堤切成若干段,可站在河堤放眼望去,但見金色的銀杏樹排成兩行,通向遙遠的山野。

曉紅拎着旅行包,沿着這段河堤走,一下她感覺沒有方向了。她甚至有些後悔幾十分鐘前,那衝撞的舉止,她不知道這行爲的背後是爲自己,還是爲其他什麼人。

昭海見曉紅衝出會議廳,一下也控制不了情緒,對着父親,還有在場所有的人喊:“你們不能這樣,我辭職了!”

此時,計劃處長拉住昭海的胳膊,讓他不要爲一個普通女員工這樣衝動,他道:“條款都可以通過必要途徑和程序慢慢修正。”

除了昭海,大家都很冷靜與理性。昭父擺着手道:“下雨,下雪隨他去吧!”

昭父當着衆人的面,忽然冒出一句鄉村大媽也能說的話:“昭兒,你要對得起昭家列祖列宗啊!”

曉紅衝出會議廳,奔跑得飛快。昭海同樣的疑惑,覺得那是多大的人生主題,也許父親也覺得兒子在什麼事上耽誤的太久。

昭海跟出會議廳,到了正對廠大門的樓梯過道,透過一屋至八層的天井前通天的玻璃幕牆,他看到有一個女孩的背影在斜陽下。她腦後拖着馬尾辮,奔跑中辮子像佛塵一樣左右搖晃。接着,昭海跑下旋轉的樓梯。紫銅色的扶手發着一層層圓環的光澤,人彷彿在墜落入深維度的空間,昭海已經分不清周圍一切是幻覺,還是真實存在的人和物:

彷彿又聽見身後的呼喊,還有帶風的奔跑,昭海或許追趕上已到厂部大樓外露天廣場的曉紅,姑娘心裏有些激動,臉上一下收了委屈的表情,道:“別自作多情,這不是爲了你!”

眼前的曉紅形象模糊,她因爲傷感,眼角略略下彎,就缺一滴眼淚掛在上面。昭海一下聯想起許多天前,一個女孩子在橋畔向路人討要的情景,悲憫一下轉化成超然。昭海心裏明確在說:“我們一起回老人村吧,我去那兒教書,幫你考過執業證,我還會把我(生)母親接過來!你還記得老校長說的話嗎?”可他不清楚當時,這話有沒有變成清晰的聲音,傳到姑娘耳朵裏沒有。

她好像很遙遠,停下來愣住了,站在運河盡頭的古道上。倆人又記不起前些日子小學校長還說了什麼。

昭海還在想,終有一天,鋼廠的盈利所得,會反哺像老人村一樣的鄉村。他腦海湧出老電影《畢業歌》的幕景和一段臺詞:“你還記得嗎?老校長說:我們應該更加努力。”

秋天,銀杏樹金黃色葉子紛紛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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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祠堂修繕竣工慶典儀式,最後的活動便是撞銅鐘。巨大的銅鐘也是按家譜所畫的樣子復原澆築。它掛在祠堂南大門廣場的老槐樹下,踏上三層臺階便能站在鐘下。鐘上刻有銘文:“紹昭兩姓、源於同族、宋至江海、同根親緣、善源爲公、敬尊老幼、禮儀率先、學有長進、情景觀意、文心悟世、鑑鏡古史、行有規範…………積德報恩、立功效國、承傳子孫、延綿不絕。”計八十一組,每組四字,共三百二十四個陽刻銅字。

傍晚的夕陽,從大槐樹冠底部斜照,銅鐘壁每個字像天上繁星一樣閃着寶石炫麗的光點,這光點閃爍映入在場人的心靈之窗,每一個體意識的黑箱剎時被開打,通過舞蹈與撞鐘儀式,讓人跳進一個看不見,卻能感受到的時空。在這裏,身體與靈魂一起迴旋、升騰,然後飄向霞雲,讓過去已生與未來將生的人們都能看見與感受。

當身穿長衫的長老敲畢銅鐘之後,輪到紹江與昭海一組,倆人持起腰粗的橡木鐘錘,前後抱到胸前,然後奮力撞擊厚重的鐘殼。此時,深沉渾厚的鐘聲再次響。江海岸邊白色的鷗羣踊躍從沙灘上飛起,在晚霞中,飛向遙遠的星空。

(全長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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