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中秋

文/王宁子

85年正月舅爷走了,收了麦,舅让舅婆随他们去城里,舅婆说能行能走能照顾好自己。亲戚们都劝舅婆不要种苞谷了,舅婆嘴上应着却把那几亩地都种了。从旧社会过来的舅婆,经历过年馑讨过饭,怎能让那几亩地闲着?

那年夏天干旱少雨,父亲在几十里外上班,母亲下班后带着大姐和我给包谷浇水。还没进苞谷地就一身汗,水哗啦啦流着,母亲拿着掀教我们咋样改水咋样堵水,叮嘱大姐和我守住地顶头的水渠。月亮爬上树梢,夜也越来越深,被苞谷叶划过的皮肤像针扎般疼。一阵风过,总感觉地里到处都是黑影,一声凄厉的鸟鸣划破夜空,吓得我们失声喊着母亲。那夜,相隔百米的母亲为了给我们壮胆,一首一首唱着戏唱着歌。黎明,水浇完了,母亲用架子车拉着我们不停念叨,你舅婆那几亩苞谷也该浇水了。

那年夏天,苞谷从种到收,浇了四五遍水,把青壮劳力都累的叫爷。但年过花甲的舅婆怕连累大家,迈着小脚奔波在田间地头,给苞谷浇了一水又一水。眼看着苞谷就要熟了,白露的一场雨,好像把老天爷叫醒了,它把夏天没下的雨补给了秋天,把庄稼人整的叫苦连天。

中秋前,舅婆托人捎话苞谷能掰了。中秋节天也晴了,母亲在缝纫组请不了假,父亲起个大早带着我去帮舅婆掰苞谷。西江渡的土路泥泞不堪,父亲驮着我上了河堰,没想到连阴雨让窄窄的羊肠小道早已面目全非,时间不容耽搁,父亲推着车子我在后面掀,车轮一次又一次被泥条夹住,眼看着太阳越来越高,父亲扛起车子就走。一路泥泞一路打着趔趄,好不容易到了舅家,隔壁说,舅婆一大早就下地了。

站在涝池的堎坎上,远远看到舅婆忙碌的身影,我飞奔而去。

那年的苞谷,不知是雨下多了还是种子的问题,手一碰就脱离了苞叶,为了留住苞叶方便上苞谷架,舅婆给我们每人一把镰刃子。虽然镰刃顶端被舅婆用布裹了厚厚几层,但没砍几个苞谷手指就磨了一个泡。一脸的不高兴,但一擡头看到舅婆蹒跚的背影,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午饭后,舅和表哥回来了,姨伯大姨、小姨姨夫也来了。姨伯笑着说,咱人多,把苞谷吓都吓回家了!赶在天黑,把苞谷全部掰完拉完,把架搭好,我们才收拾回家。

临别,舅婆像做错事的孩子:唉,今个中秋节,我都忘了!姨哈哈笑着调侃,瓜老婆,咋忘不了种地?!

一辈子勤勤恳恳,把土地看得比命都重的舅婆,直到生病的那一刻,还在田间劳作。饿过肚子的舅婆,深知粮食的金贵,不让我们浪费一粒粮食。

又是中秋,又是一年秋收,想舅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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