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暗香盈袖
突然興起想出去走走，好久都沒逛過街了。晚飯過後，挽着女兒一起出發“衣天下”。
商場搞活動，打折拋售夏裝，想着能不能淘幾件衣服。
邁步上樓，一眼看去秋裝已佔據了大半江山，夏裝只有幾架立在角落裏，無聲地舉着折扣牌，等人來挑選。
基本上是褲子，斷碼的，款式不多。而我一眼掃過去，看到幾條天絲牛仔款的拖地長褲。
幾個月前，陪母親來過這裏。那時候，立夏初熱，服裝充足，母親興致勃勃地建議，買天絲牛仔褲，好看啊。
對於母親的眼光從未懷疑，挑了一條褲子試了試，還真的不錯，挺涼快的。只是這種藍，讓我有種說不出來的異樣的感覺。
媽，給你也買吧。媽笑着拒絕了:我的褲子多，我怕涼，想買厚一點的，秋天也可以穿的。
最後，給媽挑了一條黑色春秋褲。
暑假，陪媽在長沙住院，醫院裏的空調開得大，虧得那條牛仔藍褲。我跟母親笑語，它夏不熱，秋不涼。
母親盯着我的褲子，眼裏閃過一絲光，我知道那是一種“羨慕嫉妒”。
母親年輕時是一個大美女。皮膚白皙，濃眉大眼，身材高挑。十分愛美，又粗又黑的長辮子甩在肩後，衣服穿戴講究，齊整有型，走到哪裏，給人的印象都是優雅有致、落落大方。
小時候的記憶裏，母親的梳子、髮夾、衣櫃便是那美麗神祕的寶物。
再大些，母親便教我自己梳頭，從頭頂梳下來，梳到髮梢就輕輕地理順。從她的抽屜裏取出黑色夾子，還給我將多餘的碎髮夾住固定。
再穿上紅色的毛呢大衣，那是過年時上街，母親花了整整一百元，給我買的。當時一百元足足夠得上父親半個月的工資。可母親卻毫不猶豫地給我掙上了。
我在樂顛顛地擺弄自己的新衣，母親在笑盈盈地瞅着孩子眼不帶眨。我在鬧，母親在笑。那一刻，好溫馨的畫面。
母親愛美，將她那美麗的心思勻了一大半給我。
迫於生活的壓力和負擔，節衣縮食，自己卻很少再添置新衣。大衣櫃裏總是晃盪着那幾件舊衣，只是洗得十分乾淨。還時不時地被我套在小小的身體上，學大人的模樣。
那時候，對於母親的衣櫃，充滿了無限的想象。對成年人的生活，充滿了無限的嚮往。
母親，已悄悄地在我的心中，撒播下了美的種子。
母親，一生優雅，樂觀善良，從未停止過熱愛生活。鄉下房子，從來都是打理得乾淨整潔。房前屋後，時常鮮花芬芳。
可就是這樣一個爲家庭付出全部心力的人，卻在晚年剛剛開始，卻查出罹患癌症，受盡疾病和化療的折磨。
可貴的是，對生活仍不失少女般的純真。
第一次化療，幼稚到看見自己脫光了頭髮，傷心地流淚。然後，每次化療，希望醫生用上不脫髮的藥水。
每一次出門，給自己挑一頂好看的帽子。
對穿着仍然，堅持着自己的原則，從不凌亂，即使躺在病牀上。
還是那麼喜歡逛街，滿心歡喜地去服裝店給父親和自己買打折的衣服。
……
沒能享受命運的厚待，就自己愛自己。母親，對於疾病，並未怨天尤人，總是淡然處之。
可能就是這樣的心態，讓她與病魔一次次交鋒，一次次勝利……
“服務員，我要買這條天絲牛仔藍褲。”從衣架上取下褲子遞給了導購。
想象着母親穿上牛仔藍褲，一臉興奮的樣子，不知爲何，心頭明明是甜，卻襲上一股淡淡的酸。淚水，叭叭地滾落在手中的褲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