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江街巷》132:惜字宮南街素描

《老成都》(連載)

【文章:李   華;配圖:完   璧】

        社會發展如同一列飛速駛過的火車,尚未做好充分準備的我們一陣暈眩,當突然想起應該抓住什麼時,火車已經只剩下一個遠逝的背景。惜字宮南街,似乎就是這樣一個背景,成爲我們對於某個時代的某種懷念。

        惜字宮南街通公交車後,這條不是太當道的街熱鬧起來,曾經藏於深閨的平民建築也暴露在更多人面前,雖然之前我也幾次路過此地,但真正開始留意它還是在半年前(編者注:作者寫此文的時間在2008年4月)。那時,我在城南上班,天天騎自行車從此路過。

         我總會看到街側一堵光禿禿的圍牆,看到圍牆下一個燒烤攤。成都每一條稍有人氣的街上,似乎都少不了這一特殊風景,這差不多成了成都人幸福指數的另一種表達。不過,我對此向來不感興趣,每次目光都匆匆掠過,聚焦於旁邊一個小推車。車上是冒着騰騰熱氣的蒸屜、饅頭、包子,既讓人垂涎三尺,也讓人想起遙遠而美好的童年。童年裏,喫一個包子,喫一回饅頭,都是難得的奢侈。

        一次,出於好奇,我把目光越過小推車投向了圍牆裏面。紅磚青瓦,居然是一處農家小院式的平房。隨意碼在屋檐下的破舊傢俱,透出主人的勤儉持家。養花是老成都人共有的情趣,散佈在壩子四周的花盆成爲這個小院最生動的點綴。剛剛浣洗的衣服還在滴水,水漬在壩子裏流成一幅老樹圖,粗壯的樹幹長在屋檐處,向外斜斜地抽出幾條枝丫,直到壩子邊界處與一片淺淺的青苔相遇。臉盆,掃帚,水龍頭,一切都透着家常化的親切,透出成都人的平和。

        小院的背後是一條小街,是原貌正在消失的惜字宮南街的一個影子。在那窄窄的街道兩邊,低矮的房頂上晾曬着蘿蔔乾,幾盆不知名的花在窗臺上綠着。一個年輕的女子站在屋檐下梳洗她瀑布一樣的黑髮,水珠四濺。亦有人坐在陽光裏,就着幾粒花生米有滋有味地品燒酒。三兩孩童,一路嬉笑走向小街深處。雖然沒有落英繽紛,沒有雞犬相聞,但來來往往、進進出出的人,都像在桃花源一樣恰然自樂。不過,用不了多久,這一切都會融化在都市的藍天裏。就像那些曾經遍佈於四川古鎮的惜字宮最終仙蹤難覓一樣。

        我一直相信文字是有生命的,平凡如我者應該對它心存一種敬畏,遺憾的是,漢字正在被淡化,甚至身不由己地“墮落”。一位朋友曾在荷花池看到有人將圖案化了的漢字裝裱出售,面對這種文字衍生物,他扼腕唏噓,而且,只剩下裝飾作用的“漢字”是從流水線上批量生產出來的,這就讓朋友尤感悲涼,這個時候,古人就顯得尤爲可愛與可貴。

        惜字宮南街,是古人敬畏文字的一面鏡子。傳說中,是倉頡發明了漢字,而惜字宮正是供奉他的廟宇。世人由對倉頡心存感念而衍生出愛惜文字、敬重字紙的風俗習慣。古德曰:敬字如敬聖,惜字如惜金。很多地方都建有一種類似亭或塔的爐體,以焚化廢棄的字紙。

        在蒲江的西來古鎮有一座百年曆史的文風塔。塔正面建有焚字庫,上刻“惜字宮”三字,兩旁有聯曰:“廢墨收經史,遺文著漢唐”。大抵可以想見古人的那一份虔誠與莊重。不過,此情此景在成都市區已經找不到了,只剩下一條以惜字宮命名的街還暗示着一段往事。我要說的是,可以沒有惜字宮,甚至也可以沒有這條街,但我們對於文字的那份敬意卻應該長存於胸。

      (下篇:《倒字紙與唱孝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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