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回家順便去看望外婆，白天40多度的高溫，到了傍晚也消退了些許。燈火昏暗，夏夜的風不算涼快。86歲的老人佝僂着背獨自坐在門前，那種孤獨寂寞看得人心酸。
外婆祖籍安徽，小時家裏條件不錯，聽說在上海居住過，後來不知什麼原因逃難到我們陝西，最後遇見外公，兩個人一輩子硬氣，從不求人，自給自足，養育了三個女兒，一個兒子。
外公當了一輩子村長，爲人正直清廉，村裏人都尊敬他愛戴他。還清楚的記得小學五年級，外公從北京開會回來給我們姐妹幾個一人買了一條項鍊，雖然是塑料的紅色珠子，一顆顆串在一起，但在90年代也算是極美之物了。
印象裏外公永遠是那個表面嚴厲，內心卻對女兒默默付出的人。外公對他的女兒比較苛責，從小家教嚴格。媽媽說全家都怕他。
媽媽還說外公總是悄悄地一大早去我們家地裏幹活，等她去的時候發現地裏的活都幹了，人卻找不到。她說除了外公不會是其他人，因爲外公一生都是勤勞之人。
也許因爲我家離外公家近的緣故，記憶中外公從來沒有在我家喫過一次飯，即便是來家裏幫忙幹活還是逢年過節，他總是到了飯點就匆匆離去。
他和外婆自立，自氣，教育兒女們也如此，所以我媽和我姨他們也一輩子自氣，從不求人，不低頭。
外公大概是2000年左右的時候，生病了，那會我正在上高中，得知外公生病，我趁週末去看他，原本深邃的眼睛因爲身體一天天消瘦，已經深深凹陷了。骨髓癌那種刺心的疼，把要強傲氣了一輩子的他折磨的枯瘦如柴。
外公難過，難過他一輩子沒有好好疼愛我媽和我姨，對他們太過嚴厲，在生死麪前他有很多留戀，他捨不得拋下兒女，他多想好好地活着。媽媽說外公那會經常眼睛會紅，也會難過流眼淚。如此堅強的一個人在生病的時候也會被摧毀防線，可想而知那種身體的疼痛應該是到了人無法承受的極限了。
短短几個月，外公在病痛的折磨下枯瘦如柴，生命的最後十幾天也是不喫不喝，疼痛萬般。我們看在眼裏疼在心理，想去他承擔卻又無能爲力。那種無助那種惶恐只能默默接受，外公就這樣走了。
原本多麼健壯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那會的我心裏還在想外公一直都健健康康，怎麼說生病就突然間得這麼重的病。
那天晚上聽外婆說：外公爲了給舅舅減輕負擔，包了一片梨園，他天天在梨園勞作，等梨樹結了果子，外公就支起草棚住在梨園。
有天夜裏，雨很大，外公一個人在草棚裏睡覺，朦朦朧朧中有人跟他聊了一晚上。外婆說外公第二天回家告訴他這件事，他們心裏知道肯定有不詳的事情。因爲那天晚上荒涼的樹林裏就外公一個人。
外婆說從那以後外公就生病了，這一病就再也沒有起來。外公不在的這20多年，外婆一直跟着舅舅生活。
舅舅是外公一生最大的失敗，外公對三個女兒嚴厲，唯獨對兒子溺愛，事事替他辦，事事替他操心，自己勤勞了一輩子給舅舅留下來那麼好的家境，卻沒成想自己也養成了舅舅好喫懶做的習慣。
舅舅散盡家財，還欠下一屁股外債，外婆盡力幫助他，舅母卻嫌棄外婆這不對那不對。我媽和我姨讓外婆去女兒家住，外婆就是不肯，從來不在女兒家駐留，她跟外公一樣，不願麻煩別人，在自己家習慣了，無論好與不好那也是自己的地盤。
這幾年因爲家裏矛盾，外婆選擇一個人居住，這倒也好，她一個人清閒，把自己照顧好，女兒們隔三差五的給送些喫的，送些用的。她勞得清淨，也不用給舅舅舅媽他們做飯。86歲的人了，前兩年還在紙箱廠給自己掙錢，雖說我媽他們也會給，但外婆一直都強調着說：人有不如自有。
外婆孤零零的，心理卻時常記掛着我們，嘴裏唸叨着我們。她說自己聽廣播人家講婚姻介紹，她就再琢磨我妹怎麼還找不到合適的對象。
我說這些事您別操心了，緣份到了自然就成了。可她還是一遍遍唸叨着，說她替妹妹發愁。外婆雖然老了，可她從不糊塗，心理比誰都明白。這些年她孤孤單單，唯一陪伴她的只有那一部收音機。媽媽們雖然也會經常陪她住，但總歸有自己的生活。
外婆她也從沒想過麻煩女兒們，她心裏最清楚只有自己把自己操心好，女兒們纔不會受累，所以她寧願自己孤單着，也從不想把她們綁在身邊。她不想給人添麻煩。
我的外婆永遠是那個我最愛的人，她永遠那樣慈祥，那樣親切，希望她身體健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