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煙火處,何人不奔突——讀梁曉聲的《人世間》

人間煙火處,何人不奔突——讀梁曉聲的《人世間》

不論從什麼樣的角度品讀“人世間”三個字,都不單單是由冰冷的三個漢字組成的詞彙符號,因爲自從盤古開天地開始,地球上有了人類,“人世間”就具有剝離於自然屬性的社會性價值與意義。從初民開始,不論是氏族社會,還是後來的階級分野,“人世間”始終以不同的色彩與特質演繹着愛恨情愁、生離死別;不管是刀耕火種的荒蠻時代,還是機器轟鳴的工業時期,亦或是鍵盤遍佈的科技時期,由普羅大衆按照一定的血緣關係,或社會契約關係組成的“人世間”因組成個體的窮達順逆貧富而呈現出色彩斑斕的韻致。所以當展讀梁曉聲老師的小說《人世間》時,不會因爲作品展示的歷史切片與自己有一定的距離而產生一種疏離感。

《人世間》是一部大書。言其大,一則它由洋洋灑灑150萬字寫成,一則是梁曉聲歷史耗時幾年才完成,一則是本書反映的“生活百科全書”時間的跨度較大,展現的社會風情畫面之豐富多彩,一則作品中人物命運的演繹不是封閉在作品之中,而是以一種開放性的包容映照當下的世情社會。儘管時代不同,作品中的人物是虛擬性的,但是從他們身上或明或暗、或淺或深都多多少少能夠發現自己影子在他們身上殘存的印記。也正是從這個角度看,梁曉聲用文字書寫的文學中的“人世間”其實多少也是現世“人世間”的縮影。“一千個讀者,一千個‘人世間’。”唯有走進梁老師的“人世間”世界,才能真正收穫獨屬於自己的閱讀體驗與感受。

小說是以曲筆委婉地映射現實的。——文學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設定了這樣的閱讀欣賞的方向,在具體展讀時就不至於爲作品所描寫的人物命運、故事情節“情動於衷”了。從地域上看,作品取自與俄羅斯毗鄰的東三省的A城。剛剛經歷過戰爭浩劫的A城破敗、貧窮、髒亂差,而城市郊區的共樂區光字片更是破敗不堪。按照當時社會的分層,居住A城的人根據自己設定的標準把整個城市分成了四個街區,每個街區又依據不同的標準劃分成幾個片,而“共樂區”屬於四個區中最爲落後的,“光字片”又是該區中最窮亂的。這樣,生活在這裏的人們在A城被奉稱爲“人上人”的人的思想中所處的位置就可想而知。

就作品描寫的人物及其透析的世情,作品封面“於人間煙火處,彰顯道義和擔當,之悲歡離合中,抒寫情懷和熱望”的警語給出了恰切而精當的詮釋。從作品敘述故事、折射歷史關涉的人物看,作品始終圍繞周家這個軸心展開。圍繞這個中心,反映幾代人在時代的更迭中命運的變遷。不論是周志剛爲代表的老一代,還是以周秉義、周秉昆爲代表的中生代,亦或是以周聰、楠楠、玥玥爲代表的新時代,在時代洪流的淘洗中每個人都不可能置身事外。儘管時代不同,生活的政治經濟文化生態不同,他們都被自覺、不自覺地捲入其中。周志強,生活在共樂區的老一輩,有着東北大漢優秀的品質,憑藉着喫苦耐勞的精神,依靠勤勞的雙手與貧窮和苦難進行着艱苦卓絕的抗爭。特殊的歷史時期,爲了響應國家的號召,他實現成爲A城“小三線”的一名工人。因爲喫苦在前,待人實誠,所以在工友之中博得好名聲,隨之也就有了好威望。盛名難負,爲了捍衛這份好名聲,周志剛始終以嚴苛的高標要求着自己,而且在教育三個孩子時也始終把“做個好人”視爲最後的底線。在上山下鄉政策的號召下,周志剛毅然決然地加入到支持國家建設的“大三線”的隊伍中,把妻兒留在了光字片。走南闖北、跋山涉水、風餐露宿,青絲不再、硬朗的身體在風雨的剝蝕中慢慢變得佝僂。把一生都獻給了國家的建設事業榮休迴歸故里,雖稱不上衣錦還鄉,但包包裏沉甸甸的各個單位頒發的各式各樣獎狀獎章還是多少滿足了步履蹣跚行走在光字片的老一代工人的虛榮心。積福而善終,周志剛在沉睡中離開了自己爲之操勞一世親人,儘管有太多的牽掛與不捨,但是沒有飽受痛苦的折磨,這就是對這位好人最大的獎掖。

與周志剛處於同一年齡層次的A城老一代人,老馬同志、曲老太太、金老太太(周志剛未曾謀面的親家母)、蔡曉光的父親(間接寫)、喬春燕的父母、白笑川等,雖然身處不同的環境,帶有不同的階層特質,但是在時代變革的大潮中,他們都以自己的方式承受着社會變革潮流對自己生活和人生造成的衝擊。雖然特殊的時代潮流給不同的人的命運造成不同的影響,甚至傷害,但是對於從舊時代走過來、飽受苦難的一羣人,他們更多以“處亂不驚”的鎮定理性地應對着各種難以預知的事情。對每個人來說,要麼直接,要麼間接經受血雨腥風洗禮的經歷,讓他們親眼目睹了太多的喜怒哀樂、生離死別,所以置身在“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社會生態中,他們只能以靜觀其變的沉着應對無法預知的未來。風雨如晦的磨礪,他們已經練就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處亂不驚的鎮定。從作品着墨看,老一代人命運的書寫更多是一種粗線條的勾勒。不論是對周志剛(工人階級)人生圖譜的描繪,還是對曲老太太(法庭庭長)幾個生活切片的描寫,亦或是對金太太(經歷槍林彈雨洗禮的老革命)生活不經意的着色,都不單單是他們個體生命所呈現的樣式,而具有了各自階層代表性的特質。

作爲社會的人,不論處於什麼樣的時代,每個人都無法與時代潮流撇清關係,都不可能做到獨善其身。在社會大潮的席捲下,每個人都會以各自的方式參與到其中。如果是弄潮的高手,就能夠憑藉高超的泳技成功上岸;如果不識水性,幾番掙扎就可能以魚蝦爲伴。正是如此,A城生活的老一代人,不論是生活在繁華的貴人區的尊貴者,還是共樂區生活在飢寒交迫之中的窮人們,因爲所處的社會階層不同,掌握的話語權和社會資源不同,就演繹出苦樂悲喜的人生多幕劇。當然,上演的多幕劇不是完全按照戲劇主角的意願編排演繹,更多主角是失去主體性的。很顯然,這種失去自我的大戲,即使的歡喜劇,也帶有了別樣的味道。其實,小說中老一代人的人生命途放在現實生活中又何嘗不具有寫實的意義。光怪陸離的時代、瞬息萬變的世界,不論處於什麼樣的環境,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又有多少人能夠完全遵從本心,按照自己的心性生活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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