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
故事,
只剩下
一個難忘的人。
——《可能》
1
雖然故事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我還是時常想起她。
那個把親弟弟推下山的女孩。
那個被親生父母送給村裏屠夫的女孩。
那天,我在爬山,山很高,山路雖然陡峭但異常寬廣。
我們一行人說說笑笑,馬上就要到山頂了。
忽然,一個騎着三輪玩具腳踏車的小男孩出現了。
他大概三四歲,臉頰和衣服都髒兮兮的,正興奮地用力蹬着腳蹬。
我們都很詫異——誰來爬山還揹着玩具車?這也太不安全了,萬一小孩蹬不動了,人和車一溜到底也說不定啊,誰家的父母心這麼大,敢這麼帶孩子。
大家都停下了腳步,議論紛紜。
男孩的父母見大家都看着,議論着,不得以才從人羣裏走了出來。
他們的穿着有些不得體,男孩的母親訕訕地解釋說,小孩騎車技術很好的,家裏比這陡的坡他都騎得上去。
我們聽後雖將信將疑,但確定男孩身後確實有人跟着,就不想再多管閒事了。
可事情就在我們轉過身的一剎那發生了——一個小女孩不知道從哪裏衝了過來,用力推了小男孩一把,小男孩連人帶車往山下滾去。
男孩的父親匆忙中回頭看了一眼女孩也離開了。
旁人都驚呼着去看小男孩,我卻被小女孩的神情吸引住了。
該怎麼描述呢?
她的眼睛很大,頭髮亂糟糟的。
她眼眶裏的淚珠晶瑩得可以反射光線,她的淚珠就像傳說中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一顆顆,一串串,接連不斷地從她的臉龐滑落下來,消失在衣襟上。
她看着男孩滾落的方向,哽咽着,似乎正壓抑着更大的痛苦,但她的驚慌中又有一絲不易察覺到的解脫。
2
我確定她和那個男孩,那對夫妻是有關係的。
女孩哭得很無助,細碎的破裂感。
我不敢上前同她講話。
我想不通——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她的哭聲怎會如此沉重,蒼白,沒有支撐?
孩子的哭聲大多是歇斯底里的,甚至還有一些可愛的據理力爭在裏面,有的甚至以哭聲爲籌碼,來威脅大人,來達成自己的所願。
所以,她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讓她在一瞬間做出決定,下這麼重的殺手?
事情發生後,一個孩子驚慌失措,這是可以理解的。
也許殺男孩的事情,女孩在大腦裏推演了無數種方案,今天恰巧有時機,所以女孩當機立斷,做了無數選擇中最合適的一個。
只是想象中的事情如實地發生後,結果出乎她的意料,她也發現自己並不能如想象中那般平靜地去接受,所以她慌亂又痛苦。
但女孩行兇後,她一動不動,不曾想逃跑,只是哭泣,這是爲什麼?
絕不是因爲她年紀小,不知道逃跑。
再小的孩子,再大的成人,做錯了事情,第一時間都會想着如何掩蓋,怎樣逃避。
也許因爲她早就知道,做這樣的選擇,會有一個後果在等着她。
她不害怕承擔後果,她不悔恨自己的所作所爲。
殺人的後果她都願意承擔,一定是因爲她——
她正在遭遇着承受着巨大的不幸,所以她渴望着,乞求着,一個不論生死的解脫!
3
察覺到我的注視,女孩轉過身,向山頂走去。
她說她想不通他們爲什麼把她送出去。
弟弟每頓都能喫到肉,她只可以喫青菜。
她從小就是弟弟的奴隸,她知道,她願意,所以沒關係。
但儘管她願意做一家人的奴隸,那個家還是容不下她。
她說山頂就是屠夫的家。
不知何時,我身後跟着的人越來越多了。
從他們的討論聲中,我知道了屠夫的一些事情。
屠夫是外來戶,剛來村子落腳時,村裏人都反對,多一個人就要多分一塊地,一口糧。
他沒辦法,只好把家安在山頂,並向村長承諾,不搶村裏一粒糧食,一滴水。
後來,村裏人見屠夫做生意從來不缺斤少兩,就是話少一點,對他也沒那麼排斥了。
後來有一陣子,村裏時常有孩子丟失,屠夫知道後,總會在那家人門口,放上一盆肉,轉身就走。
漸漸地,村裏人也慢慢地接受他了。
他做的豬頭肉,總是賣得很快。
女孩在前邊走着,她走得越來越快,我都有些跟不上了。
我確定,那個屋子裏,一定有個故事能解開女孩身上的謎。
4
我們走進屋子,屠夫不在家。
女孩靠在牆邊說,村裏又有小孩丟了吧,馬上又有人會喫到免費的豬頭肉了。
她說完後,我感覺脊背一陣發涼。
有人說趕緊報警,有人說去看看是否還有活着的孩子,甚至有一些人已經打開冰箱了。
女孩不說話,任由我們翻箱倒櫃地尋找。
院落裏有人說看見了小孩的衣服碎片,有人拿出來一塊被包裹着的已經凍成冰塊的生肉。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了袋子,然後,大家都不說話了。
有的人沒走到門口,就吐了出來。
有的人已經昏了過去。
是的,那裏面是一個小孩,他沒有腦袋,身體被剖開,內臟被摘得乾乾淨淨,就像我們殺豬那樣。
女孩在另一個冰櫃裏又拿出來一個袋子,說裏面就是腦子和下水,開凍做豬頭肉的,做好了,誰家的孩子就給誰家送去。
女孩不動聲色地說着,好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見我仍然看着她,女孩走到沙發前說,她被送來的第一個晚上就睡在那裏。
5
那天晚上,屠夫用刀挑開了她的衣服,把她剝得乾乾淨淨。
然後把她攤開,平放在桌子上,一字一句地給她說,怎麼去毛,怎麼開膛,她的喉嚨和食道會被抽出來,她的胃會被割開,翻出來,她的腸也被會被翻過來,然後一起清洗乾淨,她的心,她的肺……
從那之後,女孩對屠夫言聽計從,包括每個夜晚,包括去帶誰家的小孩上山玩。
我想把她抱在懷裏,但又怕自己太用力,勒疼了她。
警察很快就來了,封鎖,取證。
女孩很乖巧,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
有警察問她屠夫去哪裏了,她也不回答。
我想救她,但接近不了她。
從那之後,我再沒見過那個女孩。
她輕快地給我說着她的痛苦,好像那些痛苦發生在小貓小狗身上。
我無法想象一顆渴求愛和溫暖的種子,被種在了黑暗骯髒的土壤裏,會開出怎樣的花朵,結出怎樣的果實。
不,我不該強迫她頑強向上,還要活出怎樣精彩的人生,她能活着,她願意活着,已經很不容易了。
至於那個男孩,女孩的父母和屠夫,我實在不願想起,更不願多說一句話。
如果您有一千個,一萬個疑問,答案在一開始就告訴您了。
故事,
異常,
這只是個異常的故事而已。
事實上,這只是我的一個夢。
近日,作息不規律,身體有些不舒服,偏偏生活羣裏有人說孩子丟了,又有人說器官販賣。
我本就膽子小,白日裏看孩子更加不敢大意,晚上更是噩夢連連,但這個夢裏,女孩的無力和得到解脫前的輕快,讓我久久忘不了,所以行文紀念。
邏輯不通,我也無能爲力,畢竟夢裏什麼都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