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3】親子閱讀兒童文學系列之《東方快車謀殺案》(下)

我是昭君,我想記錄我生活工作的點點滴滴,今天是我每日一篇文章的第1373天。


昨天分享了《東方快車謀殺案》的創作藍本“小林白綁架案”,也談到了阿加莎·克里斯蒂巧奪天工的敘事視角轉換。

今天分享下作品的核心主題和矛盾對立點。金牌作詞人黃俊郎從頭到尾看了五遍“福爾摩斯系列”之後,在《夜的第七章》中寫下來這樣一段詞。

事實只能穿向沒有腳印的土壤,突兀的細微花香,刻意顯眼的服裝,每個人爲不同的理由戴着面具說謊,動機也只有一種名字,那叫做慾望。

可以說一句話道出了犯罪心理學的本質,慾望普遍存在於人性之中,於是文學作品中經常談論的重要課題。

在弗洛伊德關於“自我理論”中,也將人的成長分爲“本我”“自我”和“超我”。其中的“本我”就是完全被慾望,被本性支配下的人性。

當人完全放棄社會規則,依靠“本我”的慾望進行社會活動的時候,也就是“我想幹什麼我就幹什麼”的時候,社會秩序就會蕩然無存。

也正因爲有着社會道德、約定俗成的控制,人才會克己復禮、遵守規定,但事實上,人的慾望並不是寂靜無聲的寒潭,而是有一座隨時會噴發,會尋求發泄出口的火山。

在《東方快車謀殺案》這本書裏,阿加莎用最精簡的筆墨,呈現了各色社會人物的羣像。這樁奇異的謀殺案,被戲劇化地濃縮在了一列豪華列車的一節車廂上,而且只與和這次旅行而聚集在一起的,來自世界各地的乘客有關。

這就便於將矛盾集中化,讓不同的人性類型進行集中體現。所以我們能夠看到在故事裏,兩件謀殺案雖然時間是錯位的,但討論卻是完全同步並行的。

在調查美國富商卡塞蒂之死時,幾乎每一條線索都和小黛西·阿姆斯特朗的綁架案相關,兩個案子就像是擰麻花一樣緊緊相連,而卡塞蒂殺死黛西卻是因爲對於金錢的貪婪訴求,是完全泯滅人性的低級慾望所致。

反觀車上的12個嫌疑人,犯罪行爲卻不是出於單純的殺戮。相反,是在法律之外尋求公平公正,但如此一來,低劣卑鄙的人性和正義衝動的人性形成了對立。一場註定沒有勝利者的戰爭開始了。

如果卡塞蒂活着,那真正的大惡逍遙法外,如果卡塞蒂死了,那每個參與者都會成爲“屠夫”。隨着真相被逐步揭露,讀者卻感覺不到一絲絲的開心或是慶幸,相反看到了更多的絕望和悲涼。

這就讓作品超脫了西方流行的那類完全缺乏社會意義的“犯罪小說”的水平,其實本質上來說,《東方快車謀殺案》中出現了兩層經典的審判,西方有一種“十二人陪審團制度”。

這十二人會對法官最後的裁定進行投票。法官也會參考陪審團的意見,作出最終的判決,顯然,故事中出現的12個兇手,對應的就是那12個人的陪審團,而他們審判的是兒童綁架犯罪集團的頭目卡塞蒂。

然而需要明確的是,東方快車上的12人陪審團和傳統法院中的陪審團毫不相干。這12人並不依賴於任何的法律,他們僅僅按照自己的基礎訴求,復仇的慾望組建了這個理想化的陪審團,用一種非常簡單的殺戮原則,裁決了惡徒卡塞蒂的生死。但是這種殺戮真的有正義嗎?

其實仔細分析不難發現,東方快車謀殺案的12個參與者只有兩個人和黛西一家有血親關係,一個就是哈伯德太太,也就是小黛西的外婆,懷孕身死的阿姆斯特朗夫人的母親。

那另一個就是伯爵夫人海倫娜·瓦瑟斯坦。她是黛西母親阿姆斯特朗夫人的親妹妹,如果說一個母親爲了自己的孩子復仇,一個妹妹爲了給自己的姐姐復仇,倒也是合情合理。

反觀其他人,其實並沒有一定要去殺人的必要的。但是身爲教母的俄國公主,僅僅是家庭教師的德本漢小姐,甚至是關係更加遠一些的保姆、廚師、司機、辦案檢察官的兒子也參與其中了。這代表了什麼呢?

這十二陪審團的社會關係覆蓋面極廣,幾乎囊括了社會的各個階層。東方快車的董事布克先生曾經說過,我們周圍的人,不同的階層,不同的國家,不同的年齡段,三天的旅程把這些互不相識的人聚集在一起,而阿加莎設計這些人存在的意義就是要形成一種極端的反差。

用個人與家族的復仇變成了某個社會性的集體意識。他們越是與受害者阿姆斯特朗一家的關係疏遠,越是代表了阿姆斯特朗一家是多麼地正直善良,贏得社會公衆的同情,普羅大衆的關心,這一家人本不該死,而害得他們家破人亡的兇手,纔是多麼地罪該萬死。但還是這個問題,這十二個人的審判是絕對正義的嗎?

顯然不是,即便是代表公正公平的法律,都讓罪不容誅的卡塞蒂逍遙法外。事實上沒有人能代表絕對的正義,在精英階層的信念堅持江河日下的時候,1946年,阿加莎在寫過一本遊記《情牽敘利亞》。

她這樣說,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她和一批考古學家,軍官朋友們燈下促膝閒談。有個人挑起一個話題,你在沙漠中獨行,看見一個人倒在路邊奄奄一息。

試問在沒有目擊者,唯有輿論壓力。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譴責你見死不救行爲的情況下,我們中間有多少人會真正救助另一個人呢。

結果大家並沒有衆口一詞,而是各有各的說法,不救有不救的考慮,救有救的理由,三思而行的結果往往是什麼都不做。歸總起來是這樣的一個意識,如果我的行爲可以免除一切外在的約束和懲罰,我爲什麼要做一個道德的人。

從真實的角度看,當規則細緻到每個人的身上時,會存在着天差地別的差異。阿加莎考慮到了每個復仇人的實際情況,她讓這刺入兇手身體的十二刀有深有淺,有的是扎人心臟的致命一刀,有的只是淺淺地劃了一道小口子。

十二個人對卡塞蒂的審判,的確也是對邪惡人性的懲罰和審判。他們能用一場血淋淋的謀殺,讓罪惡的源泉永遠地銷聲匿跡。在那個夜晚,他們是正義的捍衛者,執行了對於阿姆斯特朗一家遲到了五年的判罰,可是誰能保證這十二個人永遠是正確的呢。

私設公堂,建立陪審團或許能夠短時間地通過灰色手段暗中操作,讓正義得到暫時的伸張和維護,但是長遠來看,如果這十二人中有一個、兩個變壞了怎麼辦?如果這十二人處於一個完全不被法律道德約束的區域,又會形成一種什麼樣的價值觀呢?會不會出現另一種凌駕於法律之上,完全憑藉個人意識和認知,形成的新的審判體系,會不會誕生第二個惡魔卡塞蒂。

這一切都是未知數。所以阿加莎又設計了第二層的審判,是對第一層審判的監督,是大偵探波洛,對於十二個“裁決者”的監察。

在《東方快車謀殺案》中,波洛始終認爲破案的關鍵在於尋找出犯罪的動機。所以破獲這個案件最難的片段就在於通過“復燃法”得到黛西的名字,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尤其要注意的一個細節。當時暴風雪阻止了列車前進。波洛其實是和外界完全失聯的,但是即便如此,他還用自己豐富的積累和閱歷,準確地說出了黛心妹妹那非常冷門的姓氏。

還有黛西家族那龐大又複雜的社會關係,這說明波洛其實在詢問之前,已經有了大概的答案了,但他依然選擇了平靜地和每個兇手進行對話,通過直言不諱,旁敲側擊,假裝試探,激怒諷刺等等方法,聽到了每個人內心最真實的聲音,最終理清了全部的真相。

不管這個嫌疑犯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波洛也在通過重複細緻的觀察,強有力的質疑和詢問,對每個人的內心進行了一次良心的拷問,所以最終在揭開案情之前,波洛提出了兩個選擇,一個是漏洞百出的盜賊殺人論。另一個是十二人協同作案論。

在做出選擇之前,波洛摒棄了自己的主觀好惡,還請了列車董事長布克先生,助手康斯坦丁醫生一起裁定,到底哪一個選擇纔是正確的呢?

最終正義的天平發生了傾斜,波洛選擇了道德上的正義,也就意味着他開始接受世界的不平衡、不公正了,因爲所有復仇者的動機都是源於愛,源於對慘遭不幸的小女孩和她的家人深深的憐憫。所以波洛選擇了放過,宣判了最終的結果。

兩層審判是同一個結果。當今的社會,法律、道德和人性的息息相關,面對情與法的衝突,到底該怎麼抉擇?

法律是堅定的鐵則,是冷酷的,無情的規定,而人性是溫暖的火苗,閃爍着共情共融的光輝。因爲法律的不完善,惡魔卡塞蒂逃脫了審判而逍遙法外,致使那十二個人走向了犯罪的極端,這是人性中的惡。但是在特定環境的特殊處理,波洛的做法也是合乎人情的,這又是人性中的善。彷彿善與惡的微妙平衡。

這個故事用一種相對開放性的選擇,滿足了社會大衆和正義的心理追求,也將所有的爭議留給了讀者,讓大家自由討論。或許“本我”中的原罪和慾望無法避免,但是審判的正義也從不會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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