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姓尤,她也姓尤
他叫尤可歌,她叫尤有情
五百年前,不是一家人
五百年後,綦江的東9井
一個翻山越嶺的草鞋娃
一個爬坡上坎的細幺妹
沒鞭炮沒花轎,更沒流水席,
隊長一聲令下:
今晚 ,這間茅草棚,正大光明,
兩牀鋪蓋蓋一牀
(二)
鑽聲沉落,採油樹升起
山道旁,一起打井的兄弟
因井而興,因井而去,
聚散,都在那一海碗裏
臨行前,隊長沒軟,繃着臉:
尤可歌,是漢子,就別眼睛水
人在陣地在
集結號沒響起
你就是旗,最頑強的種子
(三)
荒壟接田坎,井場連水田
趙錢的雞,在啄牆角的公蟋蟀
孫禮的狗,在追井壩的母耗子
雞犬相聞,不分彼此
生活,是不廢的生產井,
有時大,有時小,綿綿不已
有時,他笑她,是背背兜的油大姐
有時,她吼他,是抄氣表的農豁皮
(四)
綦江的秋天,多雨,
雨打井場,潤着夫妻井的沁色
守井的兩口子,龍門陣啾啾,
夫說,32111隊,我在的話,
小兵也能成英雄
婦說,巴9井,火燒半邊天,
我一衝鋒,花木蘭是誰?
夫說婦聽,婦唱夫隨,誓言溫熱,
石油的月光,年年純白
窗外,井口在孤獨地看天,
或許,明天就會下雪
(五)
二十年後,我也來到了東9井
一羣老鄉圍住了我
是趙錢,是孫禮,是老尤的鄉鄰
鄉音滾燙,老淚縱橫:
尤親家,割肉打米,送到敬老院,
比孝子兒還孝子兒
尤乾媽,娃們沒忘,你交的學費,
分分都是汗水錢
尤哥,修路搭橋,拉磚送瓦,瓷實
尤姐,喫茶敬酒,話少情長,暖人
……
我來時,東9井已空無一人,
故事,似乎已走到了盡頭
只是呵,綦江的雲,五里一徘徊
它們,還在懷念水,
懷念那些火把照亮井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