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要講述的,是在旅途中遇見一個很特別的男孩兒的故事。
一次偶遇牽動出一段難忘的相遇故事。但卻並不是豔遇。
故事發生在泰國清邁,我最愛的城。
若干年前,我沒事就會去清邁,過個週末,或者小長假。
古樸的塔佩門,空曠的廣場上的白鴿,還有夜幕後圍牆邊的小酒館。
烈日灼灼下的柴迪隆寺,我繞着圈仔細觀察每一隻大象的神色。
學校旁邊的小飯館,有最好喫的炒麪和泰餐
清邁大學的寧靜和周邊的創意街區
走走停停,隨處可見的創意小店和咖啡館
如果有點餓了,隨處走進一家小店喫一小碗湯粉,或者開一個椰子
閒散適意
每年的聖誕節前,我都會去清邁參加馬拉松
我喜歡在清晨用這種特殊的方式觀察這座城市,直到素貼山
跑完之後,再去做個全身馬殺雞,睡個午覺,太陽散去再出來遊蕩
從第一次來清邁我就是這樣,沒有任何目的,任由自己在這座小城裏遊蕩
或者坐着tuktuk穿過幾個街區,繼續下來盲目地發現驚喜
中午在酒店午休或者游泳,晚上逛逛夜市,直到離開的那一天。
和他的偶遇就在清邁的夜市上。
第一次在清邁逛週末夜市,遊客並不多,特別是中國遊客並不多。
小販們說着蹩腳的英語,夾雜着泰語,帶着自己手工製作的各種小工藝品,在市場上售賣。
市場的攤位是完全免費的,經營者主要包括手工藝品、畫作、餐飲和馬殺雞
熱鬧但不擁擠,平日裏寧靜的寺廟擠滿了各種小喫攤位,你可以在這裏任意喫燒烤喝啤酒
寺廟門口就是一字排開的躺椅,一些男人女人幫來往的遊客做泰式按摩,肩頸或者腳底
這些攤位從塔佩門開始,在古城的主道一字排開,到了夜晚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道路的中間還有一些零散的攤位,聚集着一些畫像的畫師和小樂隊,吸引着來來往往的人們的駐足。
他是一個畫師,在他的周邊,有五六個給遊人畫像的畫師,多以素描和水粉的寫實爲主,人們也大多聚集在他們那裏。可他有所不同,畫的是卡通人物像,只有明信片大小,人物的面部表情很誇張,但我很喜歡,色彩鮮豔,造型有趣。
於是我避開其他畫師身邊排隊的人,來到他的攤位,連排隊都省去了。
他有一雙很明亮的眼睛,皮膚黝黑,長髮齊肩,用皮筋束成辮子,又戴了一個鴨舌帽,以顯得更精神些。看到我徑直來了他的攤位,他先是一愣,然後滿臉洋溢着非常乾淨的笑容,整理好畫架,示意我坐好,便開始動手畫起來。
不同於其它畫師的嚴肅,他每擡頭看我的時候,便帶着燦爛的微笑,我也報之以微笑,他則回饋更燦爛的微笑......
我開始認真觀察他,他看起來有些緊張,像是全力以赴想要把每一筆都畫好。
他的衣服很整齊,也很陳舊,看得出穿了不少年了,有些尖角的地方已經磨的泛了白。
他握着調色盤的左手,斷了兩根手指,大拇指上又多長了一根小指,我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幾眼。他大概感受到我的異樣,下意識地把手收到調色盤後面,繼續畫畫。
畫完後,他在我的要求下添加了柴迪隆寺作爲背景,很可愛的一幅小畫。
周圍依舊沒有人排隊,我也閒的沒事兒,便和他開始聊天。
他顯得有點拘謹,告訴我說,這是他第一次來夜市給人畫像,所以有些緊張。
他不是每次週末集市都會來,因爲還要打工,所以只是偶爾有空的時候纔會來出攤。
但他想要存一些錢,能夠繼續上學,學畫畫。
我鼓勵了他,便拿着畫離開了,繼續去逛夜市上的其他攤位。
這一幅小畫,只是生命中一次旅行的一次偶遇罷了。
第二年再來清邁,晚上逛夜市,又遇見了他的攤位。
他似乎成熟了不少,攤位邊等待的客人也多了起來,他熟練地指導女客人擺着姿勢,然後作畫。他的畫風和以前一樣,只是下筆又細膩了不少。
他已經不記得我了。
我沒有打擾他,按照秩序排隊,請他畫了小畫兒,裝在錢包裏離開。
我想,如果有緣,還會再見吧。
第三年,清邁已經變成了熱門的旅遊城市,
週末夜市更是變成了古城招攬全球遊客的一個噱頭,熱鬧非凡。
夾在人羣中,只有被推動的慣性再往前移動,每個攤販前面都擺了二維碼,可以支付寶付款。
令人失望的是以前很多精緻拙樸的手工藝品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來自於中國義務的標準化小商品,被大批的中國遊客挑選着......
下次不會再來湊這個熱鬧了,夾在人羣中,我這麼想。
突然,在大路中間,我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攤位,和那個在燈光下坐在馬紮上畫畫的男人。
我好像看到了在週末夜市的唯一一點意義。
我擠過去,排了隊,坐在凳子上讓他畫像。每次擡起頭來看我,他依然會面中帶笑。
畫完之後,我從包裏掏出了前兩年的小畫,排成一排放在他面前。
他表情裏驚喜之外,帶着光芒。
然後他出乎意料地收了攤,帶我去了一家畫廊,邀請我去參觀他的畫。
他非常自豪地告訴我這兩年他的改變:
他存夠了足夠的錢,已經開始在清邁大學的藝術專業讀書;
他的畫也開始慢慢被一些畫廊寄賣,他也有了額外的收入;
接下來,他想要給自己放一個小長假,到國內的其他地方走走看看,他從沒離開過清邁,他想去看看曼谷,或者華欣......
他滔滔不絕地講着,完全褪去了兩年前的羞澀和自卑,
我眼前的這個年輕男孩,用自己的努力,爲自己打造了新的臺階,越來越接近自己的夢想。
我打心眼兒裏爲他高興。
末了,他在畫廊遞給我一幅畫,是一個7-11和咖啡杯的抽象畫,配色我很喜歡,他將這幅畫送給我,希望我也早日實現自己的夢想。
然後我們互相留了MSN,約定回國後保持聯繫。
如今,畫還在房間顯眼的地方掛着,可聯繫卻中斷了。
後面幾次再去清邁,我也很少再湊週末市集的熱鬧,也從沒見過他。再後來,連去清邁的機會也沒有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這段相遇在我腦海裏始終是個會發亮的瞬間,在同一時空的另一個地方,遇到一個努力有趣的人,和我分享了他的理想、生活和自己努力的樣子,並且留下了幾張小畫。
每當我擡頭看見那個朦朦朧朧的咖啡杯時,我都能想起那張燦爛的笑臉和充滿希望的會發光的眼睛。
人的一生,總有些自帶光芒的溫暖片段,足矣支撐你繼續前行,心懷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