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鄉村體驗生活》
文：東海風
他的頭顱
是沒有煙火的屋頂
別人怎麼看都像光禿禿的半山坡
鳥語如歌
他的手指
一定要高高舉過頭頂
而且要極度地張開才能比作稀稀落落的樹林
他的衣服
是冬天的風
他父親一樣的臉
是久旱無雨的池底
他母親一樣的身段
別人很少看到他的蹣跚
他小小的房間
一張牀一把椅子
一個書桌擺上一些給自己看的書
書中有一條通往窗外的路
來來往往的是別人的幸福
他的青梅竹馬
還在天涯
知道他回了家
逗她剛剛學會走路的孫子叫他爺爺
他也很開心
他喜歡小孩笑與哭
他喜歡張開修長的雙臂作擁抱的姿勢
他喜歡看鄰家孩子從窗外如風路過
他喜歡平視人生
有時昂首
不只是叩問蒼天
有時低頭
不只是感恩大地
人終究都是草木
離不開泥土
貧瘠也有種子
荒蕪也有春風
殘缺也有祝福
他也祈禱
每一間屋子都有一家人
每一棵樹都開花結果
每一個村裏的人都和睦相處
每一滴水裏都有自由自在的魚
每個人的生活，都有陽光雨露
他說，他也不想認輸
螞蟻一樣的人生
蝸牛一樣的日子
蜜蜂一樣地製造生活
蝴蝶一樣地追求夢想
到頭來都是飛蛾撲火
也沒什麼。只要活着
像一棵樹
從不開花結果
或者花只開過
也是最美的結局
因爲總有一隻鳥語
歌唱他的枝枝蔓蔓
歌唱他的葉子
歌唱他的根
歌唱生活
歌唱家與國
歌唱他的詩歌
歌唱他的真善美
他的母親從唐朝返回
太陽和月亮作爲母性的道具
照亮他微不足道的愛也不會荒蕪
他足不出戶
他跟自己打賭
不耕不種會不會餓死
一個人寫詩
一個人反思
漂泊大半生在別人的工業大道
打工幾十年在別人的城中小村
除了工作不言不語
除了自己不與任何人來往
除了寫詩無任何愛好
不喝酒不抽菸
不談戀愛
沒喫過一餐好飯
沒穿過一身好衣服
他彷彿不在這個煙火人間
他彷彿不是飲食男女
他不是一根好木頭
他不是一塊好石頭
他也不是一個好和尚
每天白衣素食
每天晨鐘暮鼓
每天敲打自己如木魚
他不能慶幸終於最後一次與鄉村相遇
他明白，除了故土
他別無去處
下落不明的生活
無處可尋的愛情
他無法原諒自己，無能爲力
找一個女人讓她成爲賢妻良母
這一年，雨水也不再爲他哭
這一年，春風也不再爲他喊
這一年，父老鄉親也視他如陌路
點頭，微笑，也是冬天裏的風
他只對我說，暗地裏對我說
他要體驗一種莫須有的生活
一個人的家，一個人的國
一個人能不能開花結果
這一年，田地長成他的身體
一身瘦骨
這一年，陽光長成他的白髮
白髮蒼蒼
這一年，他所經歷的人和事
和他的十萬新詩，堆滿了小屋
他對我說，他並不孤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