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羅馬三部曲之向陽花(二十七) 第八幕

文/徐菲楊



第八幕

第四場    皇宮中

【狄克推多、羅開普特、杜米特拉、魯西涅斯、塔科維、道格拉爾、埃諾斯及衆大臣、侍者上

狄克推多    你不愧爲一位忠勇的將軍,埃諾斯!雖然伏伊涅索斯在戰鬥中不幸身亡,但你沒有任由軍隊亂了陣腳,反而以超乎常人的冷靜與智慧挫敗了那羣反賊的陰謀。

埃諾斯      多謝您的嘉獎,陛下!這是我應盡的職責。

【衛兵挾安塔納斯上

衛兵甲      陛下,這一個,便是射殺了伏伊涅索斯將軍的兇手。

狄克推多    怎麼,如今你的好日子也要到頭了嗎,你這該死的反賊?在那幫亂黨興風作浪之前,你就結交了一羣攻擊毀謗國家的惡棍流氓,試圖用拙劣卑鄙的手段推翻我神聖合法的統治。你們四處演講,散播那些異端邪說;你們煽動那羣無知的愚民示威抗議,企圖達到你們非分的目的。哈,抗議!他們懂什麼叫抗議?他們就是一羣吠叫着的瘋狗,以爲可以藉機宣張自己的聲勢,卻在忠誠的軍隊面前不堪一擊!

安塔納斯      他們不是瘋狗,他們是和你們一樣的人。沒有誰生下來就要被這些泯滅人性的禁令壓迫。我們有眼睛,是爲了看到更廣闊的藍天,而非這令人窒息的高牆;我們有耳朵,是爲了聽見同胞真誠的聲音,而非粉飾太平的歌功頌德;我們有意志,是爲了爭取一片可以自由呼吸的天地,而非壓制心中的激憤與不滿,做一個忠順的奴僕!

我不願做什麼識時務之人,因爲我從不認爲人應當畜生似的苟活;我也不願爲了榮華富貴摒棄自己的本心,因爲沒有什麼比自由更爲重要!你這高高在上的皇帝,還有你們這一般木偶似的奴才!我如今能驕傲地告訴你們,我們這些敢於起義的民衆,纔是真正有尊嚴的人!

狄克推多    放肆!你這死不悔改的歹人!你就不爲自己殺死伏伊涅索斯將軍的惡行感到羞愧嗎?你就不爲自己向國家進攻的行爲感到後悔嗎?

安塔納斯    哈哈哈哈哈!羞愧?後悔?那是什麼東西?是一捧黑色的泥土嗎?是一團污濁的空氣嗎?我不會憐憫那死在我箭下的懦夫,因爲他心甘情願做了你們的走狗,去撕咬敢於反抗不公與壓迫的同胞!你們奪走本該屬於我們的東西,殘害那些敢於發聲的青年,我爲什麼不能在你們面前感到驕傲呢?你們希望所有人閉嘴,你們希望所有人都變成聾子、瞎子、啞巴、傻瓜,好繼續對着民衆敲骨吸髓!

魯西涅斯    那幫無知的平民說你是一個謙遜的君子,可如今看來,你是一個目中無人的狂徒。

安塔納斯    我的謙遜對着我的同胞,我的驕狂對着我的敵人!

狄克推多      難道我作爲一個皇帝,能夠容忍一個大逆不道的瘋子在這裏瘋狂地叫罵嗎?那樣的話,我寧願做一個太監!衛兵,你們只管盡全力鞭打他,知道這瘋子閉上他的嘴!

安塔納斯    滾開,你們這羣奴才!我的傷痕與鮮血象徵着我的榮耀,而你們手中的鞭子將抽向你們自己的靈魂!

侍者        啊,大人,大人!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是真的!大人!神明啊!

羅開普特    你這蠢材,竟敢在陛下面前大呼小叫,你不要命了嗎?

侍者        大人,我,我有話要說!我不能看着他就這樣被活活打死!

羅開普特      怎麼,你竟然同情這反賊嗎?

侍者          我不敢!可是大人,這也是您的血脈啊!

羅開普特      你胡說,該死的蠢材!給我滾開!(毆侍者)

狄克推多      怎麼了,賢卿?他這是什麼意思!

侍者          陛下!大人!如今我就是死也要把真相說出來!他就是維娜留下的血脈!那可憐的女人,在懷上您的骨肉之外無處可去,只能獨自一人在荒郊野外悽苦地流浪。我於心不忍,不願看見他們母子二人淪爲禿鷲野狗的食料,於是接濟了她一些食物和錢財。最終她在悲憤與絕望中生下了這可憐的孩子。我本以爲這孩子會凍餓而死,沒想到那位聲望卓著的祭司維吉納爾先生收養了他,還對着神明發誓要像對待親生孩子一樣對待他。後來,維吉納爾先生因疾病去世,那孩子也就不知所蹤了。沒想到,沒想到......他如今還活着!大人,我沒有欺騙您,您瞧他頸後的那一塊紅色的胎記,這真的是您流落在外的孩子,怎麼您還要那樣堅決地讓他去死嗎?


羅開普特      你胡說什麼,該死的奴才!你定是犯了什麼瘋病,才這樣神志不清!我何時有一個做了反賊的兒子?


杜米特拉      什麼?你,你這從娼妓肚子裏爬出來的私生子也想來玷污我們家高貴的門庭嗎?帶着你不可饒恕的罪孽死去吧!停了你那些風言風語吧!

狄克推多        什麼,賢卿?他真是那女人懷上的孽種,你也不願意承認他是你的兒子嗎?

羅開普特        陛下!請您相信我這一片忠心!我雖然年輕時與那娼妓有過一段風流往事,但那也是不值得一提了。就算他的身體裏流着我的血,我也從未承認過我有這樣一個大逆不道的兒子。如今我身爲陛下的臣子,自然是要無條件地擁護您對國家的統治,又怎麼會因爲一些見不得光的私事就袒護罪犯呢?(毆侍者)去!去!該死的東西!你有着怎樣險惡的居心,竟敢在大庭廣衆之下這樣敗壞我的名聲!

安塔納斯      請不要這樣毆打他,他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大人,你視我的存在、我的出生、我的生命爲不願提及的恥辱;我便也在這裏告訴你,在我安塔納斯的心中,你也是一樣地不值一提!我在這世上的親人,只有給了我生命的母親、收養我的維吉納爾先生,還有把我當成親人一樣對待的安盧維諾一家!你這樣踐踏一位癡情女子的真心,你放任她拖着孱弱的身體四處流浪,卻不曾半點關心過她的死活!像你這樣的人,會真心地去愛一個人嗎?無論是讓你來到世界上的親人,還是與你共度一生的妻子,你只是把他們當成給你帶來更大榮耀和權勢的工具;一旦他們成了你追求榮華富貴的阻礙,你就能毫不猶豫地跟他們撇清關係,將他們視作陌路之人!我雖然有着常人眼裏悲慘的身世,卻遇到了許多對我真心關愛、與我生死與共的親友;你雖享受着那些無恥之徒的吹捧奉承,卻沒有人會對你真心相待。我雖然傷痕遍體,穿着這破舊的衣衫,卻也不後悔爲自由而戰;你身着華美的衣袍,卻只能做一個服務於專制皇權的木偶傀儡!我得到這麼多同胞的支持信任,你卻只能做一個人人唾罵的獨夫民賊!如此一來,我爲什麼要在你面前卑躬屈膝,我爲什麼要爲我的出身感到羞愧?我從來沒有那許多見不得人的陰謀詭計,我擁有的是人民的榮光,是自由的榮光!

羅開普特      什麼,你這狂妄的東西!竟敢在我的面前這樣出言不遜嗎?

杜米特拉      難道一個娼妓所生的兒子敢在這裏公然挑戰皇上的權威嗎?去火刑架吧!去絞刑場吧!你的存在只會爲我們家蒙羞,讓我們成爲人家的笑柄!

安塔納斯      啊,雙眉顰蹙的女人!你可以用一切招數攻擊我,卻不能在這裏辱罵我的母親!難道她不也和許多被這位道貌岸然的大人欺騙的人一樣,忍受了許多災難與痛楚嗎?你也不用擔心我會讓你們蒙羞,因爲我根本就看不上你們高貴的門庭。靠着壓榨人民的血汗獲得財富嗎?靠着逮捕一個個覺醒的青年耀武揚威嗎?靠着殺害一位賢明的護民官剷除異己嗎?對不起,請你們不要這樣侮辱我!你害死安盧維諾先生,害死這位與我沒有血緣關係的父親,害死所有人眼中明星般的存在,我要是爲了榮華富貴想要攀附你的門楣,那就讓我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吧!那就讓我沒有人愛吧!我是安盧維諾的兒子,不是你羅開普特的附庸。請你記住,你殺死了我高貴的父親,你與我有着血海深仇!或許我這輩子看不到你爲自己的惡行付出代價,但終有一日,忒彌斯的利劍會刺穿你這顆罪惡的心!

羅開普特      閉嘴吧,死不悔改的歹人!我只後悔沒有在那娼婦生下你的一刻,就用利劍結束你可咒詛的生命!陛下,我沒有這樣的兒子,請您按照您的意志,對他的罪行進行最公正的判決吧!

安盧維諾    皇帝!我也沒有這樣的父親,請你讓我的肉體得到死亡的解脫,讓我的靈魂飛昇到沒有黑暗的福地吧!羅開普特,昔日你爲了自己的前途,不認你養育了十六年的女兒娜薇卡;如今你又爲了保全自身迫不及待地看着我迎來死亡!你不認你的一雙兒女,你的兒女也不願意認你!哈哈哈哈哈!世界上還有比你更可悲的人嗎?

狄克推多    這次發動暴亂的人中,最可惡的就是你這該死的匪首。你打着正義的旗號,煽動城內的平民和你一同走向滅亡的深淵;軍隊以寬仁爲懷,給了你們投降的機會,你卻冥頑不化,殘忍殺害了伏伊涅索斯將軍。對於你這樣的人,我們決不能寬縱。如果就這樣簡簡單單地讓你去死,豈不是正中你的下懷?我們要將你這罪犯流放到環境最爲惡劣的邊疆。狂風暴雨會使你無處棲身,繁重的勞役會摧毀你的神志,兇惡的禿鷹野狗會毫不留情地吞食你的血肉,啄瞎你的雙眼,叢生的毒草會腐蝕你的身體!只有寒冷、飢餓、絕望與酷刑會成爲你永久的伴侶。你將在忍受長時間的痛苦後如野草一般卑微地死去,你的驕傲也將蕩然無存。

安塔納斯    這樣我就會低頭嗎?不!我將用我的血肉之軀做了自由的獻祭,又將用我不滅的意志打破這腐朽的牢籠!去吧!去吧!一切枷鎖和束縛!來吧!來吧!自由和光明的天地!(警衛挾安塔納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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