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說了再見就再也無緣相見的人

一對來自江蘇的中年夫妻在我去工作還不到十天的時候入住,在我離開那裏前幾天退房離開。夫妻倆都是個子不高,既不胖也不瘦,女人幾乎看遍了當時所有的空房才選了一間。男人因爲想每天多開發票跟主管據理力爭。說實話,起初我對這兩夫妻印象一點都不好。

特別是喫午飯的時候,女人因爲我對班把免費提供的洗髮水沐浴露遺忘在了洗手盆下面,特意跑來告訴我和主管兒。我想過去看看,主管兒大概是怕我剛去處理不好,自己過去了。回來就跟我說“事兒太厚了。”我也這麼覺得,拿上去就是了,又不是用空了需要換。

女人膚色較黑,臉上都是小小的雀斑,好在有着略顯圓潤的娃娃臉,配上不胖不瘦的體型倒是還挺耐看的。女人很活潑的性格,相比之下男人就穩重多了。女人好奇心很重,哪裏停了XX防控的車,她定要趴空房間窗戶上看半天。都被隔離了還傻乎乎不戴口罩跑出來,被我提醒一句趕緊用手捂住口鼻憨笑着躲回屋子裏。

住了幾天後,男人上班後她就找上我,用有些生硬的普通話跟我聊天兒。她說她不喜歡我對班,說我對班告她狀,害她被主管兒訓半天。我也沒問爲什麼,她這活潑勁兒惹點禍也正常。不過,做爲管理層,主管兒訓斥顧客似乎有些不妥吧!就算顧客有錯能不能好言相勸,畢竟她們要住幾個月呢!

混的熟了她也不麻煩我們送客用品了,每天找到我們的工作車,跟忙碌的我打個招呼“我逮個水啊?”我便大笑着回一句“拿就拿唄,還逮。”然後我倆就開懷大笑,逗的長白班都跟着笑起來,瞬間便將所有的煩悶一掃而空。有一天我逗她,如今想想也是心裏話,我說“哪天你回去了,我想你了怎麼辦?”是啊,她不是這邊的人,她遲早是要離開的!

那之後我們再沒提過這個話題,只是每天都嘻嘻哈哈的聊一會兒。我不在店裏的時候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情她都會跟我說。在店裏隔離那些天,她依舊忘了戴口罩,依舊喜歡看熱鬧。我則跟看着一隻不聽話的貓一樣,逮着她忘帶口罩就趕她回房間。

隔離期滿,她比我還開心“這些天看把你累的,終於熬到頭了。”我說“行啦,你也可以出去轉轉了。”然後都如釋重負般長長呼出一口氣,簡直是神同步。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又去上班,她聽到我的聲音打開門一臉的驚訝“你怎麼又來上班了?”我說“今天我班兒不來行嗎?”她說“你連班一星期不累啊?怎麼不歇幾天呢?”我笑笑“沒事兒的,昨天歇一天了緩過來了。”她搖搖頭,神情裏帶着些許心疼。我則笑着趕人“又不戴口罩,快回去。”她又捂住口鼻嘟囔一句“忘了。”然後輕輕關了房門。

分別總是突然而至,那天她叫住推着車從她門前經過的我“等一下,我要扔東西。”我也沒在意,直到她把紙箱之類的搬出來扔掉,我疑惑的看着她。她低着頭不敢看我,小聲說“我家那個要去無錫了,鞍鋼這邊過些天才有活兒,再有活兒也不是我家那個過來了。無錫那邊已經在催了。”我愣住“不是說要住到年前嗎?”她沒再如往常那樣的跟我開玩笑,然後跟我一起哈哈大笑。我沉默的看着她一趟一趟出來扔東西。終於忍不住問“什麼時候走?”她說“後天。”我慶幸着還能看見她一次,還能送送她。

可是,再去上班,對班跟我說她起早走了。路過那個房門大開的客房,我停下腳步默默的看着已經沒有了她的氣息的空屋子,不知不覺就溼了眼眸。我倆連個微信都沒加,三個多月裏從不喜歡到不討厭,最後成了朋友。不想,那天她來找我,把她疊好的廢塑料袋給了我“都是乾淨的,要嗎?”我說“要,謝謝啦。”接過塑料袋看着她不知該說什麼,她也看着我沉默下來。

我甚至沒有說“再見”因爲我以爲還能再見一面,不想她轉身離開的背影竟然成了此生最後的記憶。天各一方,我知道這一別此生再也不會相見。突然記起那一次同學聚會,傍晚,我也是這樣看着那些老同學紛紛上車離開,不知怎麼就是覺得這一別今後不會再相見了!後來證明我的直覺還真是準,很多人說了再見就再也無緣相見!

世界那麼大,有時一個轉身就是一輩子。世界又似乎不是那麼大,跟以前的長白班姐姐就曾經在附近的菜場偶遇過。就當是緣吧,緣起,即便遠在天涯海角也會不期而遇,緣盡,就是生活在同一個城市也可能終其一生都不會再遇見!

多少人從陌生到熟悉,又有多少人從熟悉到陌生!咫尺天涯,天涯咫尺,我該慶幸那三個月枯燥忙碌的工作中有個跟我一樣好奇心滿滿,又愛說愛笑的姐姐一直陪着我。如今,她離開了那裏,我也離開了那裏。只當是命中註定我與她有這三個月的緣分,緣盡,各自天涯!餘生我們各自安好,再見,那個沒能好好道個別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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