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樓拜:可悲的天才


居斯塔夫·福樓拜(1821年12月12日~1880年5月8日),法國著名作家。出生於法國魯昂一個傳統醫生家庭。


福樓拜的成就主要表現在對19世紀法國社會風俗人情進行真實細緻描寫記錄的同時,超時代、超意識地對現代小說審美趨向進行探索。


福樓拜除了早期創作的作品《狂人之憶》(1839)、《斯瑪爾,古老的祕密》(1839)之外,重要的作品有《包法利夫人》(1857)、《薩朗波》(1862)、《情感教育》(1869)和《聖安東的誘惑》(1874),另外有短篇的合集《三故事》,還有一部未完成的小說《法布爾和佩居榭》等。


19世紀自然主義的代表作家左拉認爲福樓拜是“自然主義之父”;而20世紀的法國“新小說”派又把他稱爲“鼻祖”。


01 他既是白癡,也是天才


福樓拜的父親是香檳人、母親是諾曼底人,他具有這兩種民族的特徵:性格開朗,同時具有北方民族的冷漠;同時,福樓拜本性之中,還隱藏着憂愁,嚮往一種追尋不到的理想。


他的父親是法國西北部諾曼第地區魯昂市一位著名的外科醫生。福樓拜從小在醫院的環境中長大,對解剖屍體習以爲常,這種環境培養了他對宗教格格不入的思想。


在他之前有兩個哥哥相繼夭折,父親甚至已經爲小福樓拜準備好了一小塊墓地。但沒想到這個孱弱的孩子竟然活了下來。


不過小時候的他反應遲鈍,總是把手指放在嘴裏,一坐就是好幾個鐘頭,臉上是一副傻乎乎的表情,家裏人都視他爲白癡。


最早把他引向這個綺麗世界的是女傭人玉莉。她是一位講故事的能手。小福樓拜喜歡聽她講故事,從小就受到浪漫幻想的薰染。


1830年,福樓拜9歲入學時剛剛認識字母。


在常人眼裏,福樓拜智力低下,卻又顯露出文學天賦。


他自幼喜歡文學,閱讀了大量名著。


他十分情緒化,也很有想象力,就像許多敏感的孩子一樣,他也爲內心深處那種註定與他相伴終生的孤獨感所困。


1834年,13歲的福樓拜編輯了一份手抄小報《藝術與進步》。


15歲開始文學創作,任憑激情在筆下流淌,下筆非常之快,也贏得了“早熟的天才”美譽。


1840年,福樓拜按照父親的希望和安排在巴黎大學法學院註冊入學,但他從小便偏好文學,對法律絲毫不感興趣,所以大部分時間仍住在魯昂,很少去課堂上課。在巴黎文藝界,他結識了仰慕已久的雨果。


1843年至1845年,二十出頭的福樓拜寫出了《情感教育》,1848-1849年又寫出了《聖•安東的誘惑》。1872年最後定稿,這期間三易其稿,1874年出版。


福樓拜曾一次次開始寫作這部小說,又一次次擱筆,欲罷還休。聖安東尼誘惑了福樓拜達25年之久。


福樓拜自己說過,聖安東尼就是他自己。聖安東尼是基督教古代隱修院的創始人,他一生曾抵制過魔鬼的種種誘惑。


一八五一年,時年三十歲的福樓拜正式開始着手寫作《包法利夫人》。當時他的密友路易·布耶給他講了歐仁·德拉瑪的故事。


德拉瑪是一名實習醫師,他在魯昂醫院擔任住院內科或外科醫生,在附近的一個小鎮上也有診所。


他的第一任妻子是個比他年長許多的寡婦,她一去世,德拉瑪就娶了附近一位農夫家年輕漂亮的女兒續絃。她自命不凡、生活奢侈,很快就厭倦了自己乏味無趣的丈夫,一連找了好幾個情人。


她買起衣服來從不考慮自家的財力,債務很快就積累到了令人絕望的地步。她最終服毒自盡,隨後德拉瑪也自殺身亡。


就像大家都知道的那樣,福樓拜對這個不幸的小故事非常關注。


5年的時間,幾度放棄、無數個手稿的廢棄、上千個不眠之夜,這位充滿浪漫主義思想的作家最終完成了一部真實再現社會風俗的現實主義小說。


假如沒有波耶的話,《包法利夫人》可能根本就不會被寫出來,或者至少不會是如今看到的這幅面貌。正是波耶在漫長的爭論之後,勸福樓拜把故事大綱寫出來的。


《包法利夫人》面世伊始,社會譁然,福樓拜遭到了起訴,小說被指控爲“傷風敗俗、褻瀆宗教”。但沒多久,法庭宣判他無罪。


這畢竟已經是1848年歐洲大革命之後的事情了,而這次官司反而成了對福樓拜最好的宣傳,他因此聲名鵲起,奠定了自己在文壇的地位。


福樓拜寫作靠的不是靈感,而是勤奮、好友的建議和忠告,以及敏銳的觀察。

他苦下功夫,追求的是一種理想文體。


福樓拜不允許自己在同一頁上兩次使用同一個詞。


福樓拜重視藝術語言的錘鍊。他說:“不論一個作家所要描寫的東西是什麼,只有一個名詞可供他使用,用一個動詞要使對象生動,一個形容詞要使對象的性質鮮明。因此就得用心去尋找,直至找到那一個名詞,那一個動詞和那一個形容詞。”


他曾讓弟子莫泊桑終日觀察,就是爲了尋求那恰到好處的唯一的一個文字,這即後人所謂的“一字說”。


這種對語言文字的苛求與福樓拜嚴謹的、愛憎分明的性格有關,他十分痛恨資產階級性格的“半”。


1853年8月,福樓拜寫信給高萊女士,“啊,我開始認識資產階級這片化石了,怎樣的半性格,怎樣的半意志,怎樣的半熱情。”


他自己從不苟且,是即是,非即非,絕無所謂唯唯諾諾,或者許身理想,或者嘲罵現世;千萬不求折中,不求妥協,不和資產者一樣,凡事求個平庸。


表現在文學語言的追求上,也是如此,一定要找到那能十分精當地表述思想的唯一的語言文字。他自己的作品語言精練、準確、鏗鏘有力,是法國文學史上的“模範散文”之作。


福樓拜是一個純粹的作家。


他沒有工作和職業。


創作是他的生活,而藝術是他整個的生命。


他說:“人生如此醜惡,唯一忍受的方法就是躲開。要想躲開,你惟有生活於藝術,惟有由美而抵於真理的不斷的尋求。


他不出賣文字,更不出賣靈魂,他用許多年寫一部小說。


他不在報刊上發表文章,有的小說完成一擱便是20年,修改後再發表。



02. 充滿矛盾性格的個體


一八四四年,23歲的福樓拜癲癇病第一次發作,只好中斷了他在巴黎的法律學業,常年住在父母的克魯瓦塞莊園。 


此後便專心致志從事文學創作。


他的病嚴重地持續發作了一段時間。


在隨後的幾天中,他崩潰的神經讓他幾欲瘋狂。


他的疾病一直籠罩在一片謎團之中,醫生們也從不同的角度探討過這個問題。


有些斷言他得的一定是癲癇,他的朋友基本也持這個觀點;他的侄女在回憶錄中對這個問題緘口不言;雷內·杜梅尼勒先生撰寫過一本研究福樓拜的重要著作,他本人也是一名醫生,他宣稱福樓拜的病並不是癲癇,而是所謂的“癔病性癲癇”。


然而不管那是什麼病,治療的方法都是大同小異,福樓拜先是用了幾年大劑量的鹽酸奎寧,之後又改用溴化鉀,並且終身都沒有擺脫這種藥物。


由於疾病的發作無法預料,他的生活方式也必須因此發生改變,他決定放棄法律學業(不難推測,他這麼做倒一定是心甘情願的),並下定決心終身不娶。


他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斷斷續續地寫些東西,如今疾病限制了他正常的生活,他便決定全身心地投入文學創作。


他在一樓有一間很大的工作室,窗外就是塞納河與花園。


他也建立了一套十分規律的生活習慣:十點鐘起牀,讀信件和報紙,十一點時喫一餐簡單的午飯,飯後去露臺上散步,或是坐在涼亭裏讀書。下午一點鐘開始寫作,一直工作到七點鐘喫晚餐爲止,之後再去花園裏走一走,回來之後便一直工作到深夜。


他閉門謝客,只會和極少的幾個朋友見面,他偶爾會邀請這幾個人來與自己同住,並且一起探討作品。


這樣的朋友總共有三位:阿爾弗雷德·勒·普瓦特萬,他比福樓拜年長不少,是他們一家的老友;馬克西姆·杜坎,福樓拜是在巴黎讀法律的時候認識他的;以及路易·波耶,此人靠在魯昂教拉丁語和法語的微薄收入度日。


這三個人都喜愛文學,而波耶本人還是個詩人。


福樓拜是一位一生都面臨着巨大矛盾的作家,甚至可以說他本身就是一個矛盾組合體。

就連福樓拜本人在自我剖析時也不得不承認他自己是一個性格中充滿了矛盾的“整日醉醺醺的奇怪的動物”。

早在他29歲那年,當他母親催促其儘快結婚時,他便稱自己是一個內向的人,但身體裏又流淌着沸騰的血液、頭腦中滿是充滿激情和躁動的想法,時而安靜時而激奮。

十年後,他又一次向龔古爾兄弟告白了自己的個性:“我的身體裏住着兩個人。一個是你們現在看到的,緊縮的上身、沉甸甸的屁股,生來就是爲了伏案寫作的人;另一個喜歡遊蕩的,一個真正的快樂的遊蕩者並且迷戀着充滿變化的生活。 

福樓拜是個非常極端的人。

在他思想中,他認爲愛與憎同樣至高無上、不容妥協。

福樓拜在1866年12月13日寫給尚特比(Chantepie)小姐的信中提及他對於友情的理解:“我們所喜愛的無論是某一種動物還是一個人(其實,人與動物的差別並不大),這種感情的美就在於我們懂得愛。我們自身的價值就存在於愛的力量。”。

對他而言,這種對友誼的珍視絕不僅限於言語中,在生活中他也是這樣做的。

醫院環境影響了他對人生苦難的看法。

福樓拜小的時候時常看到病人瘦削的身影、蒼白的面孔,顯得那麼痛苦、憂傷、孤獨。

他自己所患的疾病,也給他帶來了的痛苦。

他父親和妹妹相繼死去,讓他感受到生命的短暫。

可以說,病人的情景、自己的病痛、親人的死亡,使福樓拜的心裏充滿了無名的悲哀和惆悵,這造成了他對人生的悲觀失望。

對社會的深入瞭解使福樓拜看到了生活的黑暗。

福樓拜經歷了法國七月革命、二月革命、第二帝國等。

他看到了社會繁榮的背後是政治腐敗、物慾橫流、道德墮落、人與人之間只有爾虞我詐而沒有真誠與信任。

因此,他對生活在這種社會環境中的女性的一些行爲,表現出極大的理解。

他看到女性地位低下,也發現很多底層女性的美德。

福樓拜從母親身上看到了女性的善良與正直、從身邊一些女子的身上發現了女性的溫柔與勇敢,因此,他對女性身上體現出來的某些品質特別給予肯定。

福樓拜“拒絕一切派別”,憎惡現實主義之類的稱謂。他什麼黨也不加入,什麼社團也不感興趣。他恨現實主義,所以他才寫《包法利夫人》。他倡導“作家隱匿”的寫作原則。

03 一生未婚,但感情生活豐富多彩

福樓拜雖然一生沒有婚娶,過着獨居生活,但他的感情生活仍然豐富多彩。

他生命中有五個重要的女性:愛麗莎·施萊辛格、傅科夫人、路易絲·高萊、瑪蒂爾德公主和朱麗埃·赫爾貝爾。

特別是他對施萊辛格夫人的初戀,代表了他“整個生命中的一項偉大的愛”和“唯一的激情”。

在與這些女性的交往中,他對女性的心靈世界、情感世界有了深入瞭解。因此,他能夠站在女性的立場來體察女性。

十五歲的時候,他戀愛了,確切來說,是陷入了一廂情願的單相思。那女子叫愛麗莎·施萊辛格。

福樓拜全家在那年夏天去了特魯維爾,彼時那裏還是個海邊的小村莊,村裏只有一家旅館;他們正是在那裏遇見了莫里斯·施萊辛格,他是一位音樂出版商,也是某種程度上的冒險家,當時他正帶着妻兒在那家旅館下榻。

當時二十六歲的愛麗莎正忙於照料她的幼子。福樓拜非常靦腆,若不是因爲她的丈夫天性熱情快活、很容易跟人交上朋友的話,他根本鼓不起勇氣和她講話。

莫里斯·施萊辛格帶着這個男孩一起兜風,有一次三個人還一道乘船出海。

福樓拜坐在愛麗莎身邊,兩人肩膀挨着肩膀,她的裙子緊緊地貼着他的手;她用低沉而甜美的嗓聲對他講話,可是他心亂如麻,一個字都沒能聽進去。

夏天結束的時候,施萊辛格夫婦離開了,福樓拜一家返回魯昂,古斯塔夫也回到了學校。

十九歲那年,爲了獎勵他入學考試通過,父親送他跟一位姓克勞蓋的醫生去比利牛斯山區和科西嘉島旅行。

從科西嘉島返回的路上,這對旅伴在馬賽稍事停留,在這裏他邂逅了一位名叫尤拉莉·傅科的女子,並且度過了激情似火的一夜。離開馬賽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但是這次經歷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二十五歲那年,他在帕拉迪爾的工作室認識了一位名叫路易絲·柯萊的女詩人。她擁有一家許多精英人士光顧的沙龍,名爲“繆斯”。她的丈夫希波利特·柯萊是一位音樂專業的教授;而她的情人維克多·庫辛則是一位哲學家兼政治家,她已經與此人生了一個孩子。

在短短四十八小時之內,在福樓拜因爲過於緊張而釀成的一次小意外之後,他就成了她的情人,不過他當然沒能取代那位哲學家的位置,雖然根據路易絲本人的說法,此人與她的感情當時完全是柏拉圖式的,但他們卻依然維持着公開正式的關係;三天之後,福樓拜與路易絲揮淚告別,返回了克洛瓦塞。當天夜裏他就給路易絲寫下了一封情書,這是他此後寫給情人的一連串古怪的情書中的第一封。

他們的友情/戀情持續了十年,約會頻率大概是兩三個月一次,留下了大量信札,是研究他的創作思想的第一手資料。

路易絲曾兩次向他求婚。

但是,他們倆在氣質上幾無相似之處,美學觀點上更是水火不容,路易絲的信總是一如既往地盛氣凌人、挑剔苛責,令人厭煩,而且信中的語氣也變得越發尖刻,兩人的關係不可避免地走向了終點。

在一系列讓他既驚恐又羞恥的激烈爭執之後,他告訴路易絲,自己再也不想見到她了。而她卻沒有氣餒,還跑到克洛瓦塞鬧了一場,他殘忍地把她趕了出去,冷酷得連他的母親都看不下去了。

雖然女性總是會執拗地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情,這位“繆斯”最終還是接受了福樓拜已經與自己徹底決裂的事實。

作爲報復,她寫了一本據說相當拙劣的小說,在書中把他寫成了一個惡毒的傢伙。

04 寫在最後

1880年5月8日,福樓拜撒手人寰。他的好友左拉在弔唁信中不無揶揄地說:“魯昂有五分之四的人不知道他,而其餘五分之一的人則對他深惡痛絕。”


葬禮以後,共有13位詩人作家等文藝界認識前往魯昂弔唁這位世界級大作家,當時的人追悼會主辦方認爲13不是個吉利的數字,派人到大街上搜尋多一個人,被拒絕幾次後,終於找到一名度假中的士兵,但那個士兵並不知道福樓拜是誰,他只所以同意參加只是因爲聽說裏面有他認識的一名詩人。


而福樓拜自己曾經價說過,他“是一條文學蜥蜴,在美的偉大的陽光下取暖度日,僅此而已。


這裏說的“文學蜥蜴”,一方面說明他的寫作是冷血動物式的,他追求的是對與世界對與認識客觀冷靜的描述;另外一方面,是對與他的寫作態度而言,他的寫作進程總是相當緩慢,他對謀篇佈局、遣詞造句都精益求精,這也可以把他歸爲寫作爬行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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