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威格:一個死於黎明前最濃重黑暗的作家


斯蒂芬·茨威格,奧地利小說家、詩人、劇作家、傳記作家。


代表作有中篇小說《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和《象棋的故事》,長篇小說《心靈的焦灼》,回憶錄《昨日的世界》,傳記《三大師》和《一個政治性人物的肖像》。


茨威格出生於富裕的猶太家庭,青年時代在維也納和柏林攻讀哲學和文學,日後周遊世界,結交羅曼·羅蘭和弗洛伊德等人並深受影響。


創作詩、小說、戲劇、文論、傳記,以傳記和小說成就最爲著稱。


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從事反戰工作,1934年遭納粹驅逐,流亡英國和巴西。


1942年2月22日與第二任妻子綠蒂在巴西里約熱內盧近郊付下過量的巴比妥決然告別了世界。


終年61歲。


這一舉動震動了世界文壇。


對於他的自殺,有人痛惜,有人憤怒,有人因此對未來越發迷茫,有人認爲這是他懦弱的表現,也有人稱讚他的死體現了一種“神祕的偉大”。


那麼,究竟是什麼讓這位廣受歡迎的作家拉着才33歲風華正茂的年輕妻子毅然決然走上了絕路?


01 順風順水的青少年時期


茨威格1881年11月28日生於奧匈帝國的首都維也納一個猶太富商之家。母親出身於金融世家,父親是一名酷愛文學與音樂的紡織業企業家。


這在當時來講是屬於奧地利上層社會的一個精英家庭。


當時的維也納是歐洲可以媲美巴黎的國際文化都會,在濃厚的文化氛圍與自由的環境中長大的茨威格從小就熱愛文學。


作爲奧地利一個出身優渥、養尊處優、感情細膩、尊嚴感極強的猶太人,他回憶:“當時沒有遭到一丁點兒麻煩和歧視”。


1898年,17歲的茨威格在雜誌上發表第一首詩,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地走上了與文學深深結緣的道路。


1899年,茨威格中學畢業。


1900年,年僅19歲的他已有200首詩歌問世;在維也納大學和柏林攻讀哲學和文學,後接觸了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研究和翻譯過法國波德萊爾魏爾倫、比利時凡爾哈倫的詩歌。


1901年,出版第一本詩集《銀弦集》,收錄50首詩歌。


1902年,轉入柏林大學攻讀哲學;維也納《新自由報》刊出了第一篇小說《出遊》,取材於《聖經》;出版了《波德萊爾詩文集》;編選了《凡爾哈倫詩歌集》。


1904年,大學畢業,以《泰納的哲學》取得博士學位,後即成爲職業作家,擔任《新自由報》編輯,出版第一部小說集《艾利卡埃·瓦爾德之戀》,收錄《雪中》《出遊》《艾利卡埃·瓦爾德之戀》和《生命的奇蹟》四篇小說;後去西歐、北非、印度、美洲等地遊歷,在到處遊歷時,他會有意識和文藝界的知名人士接觸。


從1908年開始,他與佛洛伊德通信長達二十多年,還與比利時的著名詩人維爾哈倫、法國的羅曼.羅蘭、羅丹等人先後成爲摯友。


與這些傑出人士的交往讓他眼界開闊,創作水平提高很快,也孕育了他日後總是引以爲傲的“世界性的眼光”。


直至“一戰”前,茨威格都走得一帆風順。


“一戰”前一天晚上,茨威格正前往比利時度假,他當時還與人打賭說怎麼着都不會爆發戰爭。


02 歷經“一戰”烽火,堅決反戰


雖然他跟人打賭說怎麼着都不會爆發戰爭,但“一戰”還是突然就來了。薩拉熱窩的那一聲槍響,剎那之間把人們棲身的安全而充滿理性的世界擊得粉碎。


各個交戰國開始掀起了一撥撥民族主義的浪潮。莎士比亞被逐出德國劇院,莫扎特和格瓦納被逐出法國和英國的音樂廳。社會性的狂熱席捲歐洲,甚至當時國內大多數作家也加入其中,吶喊助威。


當時整個國家都處於一片盲目偏激的社會情緒中。但是茨威格非常清醒,於1914年9月19日逆勢寫下《致外國的朋友們》,反對分裂和廝殺,並明確表示自己對友誼的忠誠,明確提出只要有機會就要與友人們一起重建歐洲的文化。


誰料該文章被《柏林日報》刊發後,他受到衆人孤立,遭受了諸多非議。


當時他因爲身體原因沒有入伍,被分配到圖書館工作,1915年曾被派往俄軍防線收集資料。


在前線親眼目睹百姓的水深火熱後,茨威格反戰的決心更加堅定了,他相信這場戰爭必敗,於是寫出了反戰劇本《耶利米》。1917年,《耶利米》出版,大獲成功。因爲彼時戰爭已經進行了兩年半,展現出的殘酷破壞性已經讓大部分人感到憎惡,而《耶利米》恰好說出了人們的心聲。


茨威格更加大膽地邁出國門,到瑞士公演此劇,也不在乎這是不是一種“叛國”行爲就去與羅曼.羅蘭偷偷會面,後來更是爲巴爾扎克、狄更斯、陀思妥耶夫斯基三位所謂敵國的傑出作家寫下了《三大師傳》,目的就是號召民族親善,反對戰爭。


1918年戰爭結束,茨威格和自己的同胞們經歷了戰後嚴重的饑饉和極度誇張的通貨膨脹。


當時,投機倒把者到處都是,混亂中人心改變,道德淪喪,讓茨威格感嘆不已。


1919年後長期隱居在薩爾茨堡,埋頭寫作。


1920年,與離異並帶有兩個孩子的溫德尼茨結婚,創作《三位大師》。


1922年,出版“鏈條小說”的第二本小說集《熱帶癲狂症患者》,收錄《熱帶癲狂症患者》《奇妙之夜》《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芳心迷離》等,寫成年期的情慾,展示由情慾所控制的成年男女的心態,它們在潛意識的驅使下犯下了所謂的“激情之罪”。


自“一戰”到“二戰”的二十年間,茨威格進入了創作的成熟發展期,也是他創作的黃金時代,不僅數量驚人,而且極爲叫好叫座。


《三大師傳》開了路,《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等中篇小說廣爲流傳,被多次改變成戲劇和電影,《人類羣星閃耀時》在學校幾乎人手一冊,其作品被翻譯成多國文字。


有雜誌統計,他是當時作品被翻譯得最多的作家。


03 “二戰”狂熱排猶,他背井離鄉,絕望赴死


1933年希特勒上臺後不久便引發了國會縱火案,向共產黨挑釁。當時柏林正上映一部由茨威格的小說改編的電影《灼人的祕密》,本來電影與此事根本無關,但納粹分子心虛而敏感,電影因此馬上被禁止上映,緊接而來的就是空前規模的排斥猶太人運動,整個社會空氣彷彿都被毒化了,國內文化界被籠罩着一片白色恐怖。


狂熱的人在廣場上焚燒進步作家、猶太作家的書籍,茨威格的書被列爲毒品書禁止出售,沒有讀者和朋友再敢給他寫信。


1934年,茨威格被無故抄家,他倍感屈辱,只得背井離鄉移居英國,開始流亡生活。


1938年,奧地利併入德國後,他便加入英國籍,不久又離英赴美。


1939年,二戰爆發,奧地利被侵佔;失去國籍。


1940年經紐約去巴西,時值法西斯勢力猖獗,作家目睹他的“精神故鄉歐洲”的沉淪而感到絕望,他說:“四十年來我把自己信念的一切力量都獻給了這個願望:實現歐洲的和平統一。我害怕人類互相殘殺的戰爭勝於害怕自己的死亡。


茨威格愛好收藏名人手稿,經過三十多年的積累,他積攢了據說滿滿一箱的各個時代傑出藝術大師們的手稿,在戰火紛飛的動盪年代,沒辦法繼續收藏的他只好將其中一部分捐獻給了維也納圖書館,一部分變賣或散落。


他投入達三十多年的對巴爾扎克的研究,也被中斷了。


生活基石完全被無情地粉碎了。


茨威格雖然一直在堅持反戰,也接濟過許多流亡者,但拒絕參加任何反對納粹的政治活動,這暴露了他的性格方面的弱點。他自己也坦承:“我的天性是與英雄氣概格格不入的,我在任何危險情況下的自然態度總是躲藏。”


1942年,完成自傳《昨天的世界》,在序言裏他寫道:“這些回憶至少反映了在我的生命進入冥府之前的一生”,告別心態已隱約可見,在自傳的卷首,他引用了莎士比亞的一句話:“我們命該遇到這樣的時代”。


1942年2月22日,他選擇赴死。在絕命書的最後他寫道:“對於我來說,腦力勞動是最純粹的快樂,個人自由是這個世界上最崇高的財富。我向我所有的朋友致意!願他們經過這漫漫長夜還能看到旭日東昇!而我這個過於性急的人要先他們而去了。”


作爲一個猶太人,他本來是驕傲的、自尊的,但是他生活的時代在一路冷落他、歧視他、拋棄他、陷害他,以至於整個歐洲都沒有他一錐之地,沒有讀者,沒有尊嚴,如一隻喪家犬那般只能流落異域,漂泊他鄉。


他是那麼熱愛和平,渴望安定和自由,可是世界沒能像他想的那樣,他只能撕裂、掙扎,最後掙扎不了,就只好撕開,斷絕,以自殺結束,就像一根繩子,一直不斷被拉扯,終歸是崩斷了。


04 寫在最後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當年的下半年,反法西斯戰場就發生了重大轉折。


旭日很快要升起來,而他卻遺憾地沒能穿過黎明前最濃重的黑暗。


茨威格去世後,巴西總統下令爲這位大師舉行國葬,正是因爲他寫出了一系列像《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這樣深情而精緻的文學作品。


這對於一個外國人來說,葬禮之盛史無前例。


1945年以後,茨威格的作品首先在美國和日本,接着在蘇聯引起強烈反響,惟獨在德語國家似乎爲人所遺忘。


直到1981年,茨威格誕生一百週年,聯邦德國S·費歇爾出版社重版了茨威格的作品,他的中短篇名篇《奇妙的一夜》《感情的混亂》,他的作家傳記《三大師》《與妖魔搏鬥》,他的歷史人物傳記《約瑟夫·富歇》《瑪麗·安東奈特》以及他惟一的長篇小說《愛與同情》先後出版,並且一再重版。


茨威格是翻譯語種最多的現代德語作家。


佛洛伊德評價他:“茨威格駕馭語言至爲純熟,他善於表達一個對象,使得它的最精緻的細枝末節都變得形象鮮明具體。


好友羅曼.羅蘭說:“茨威格是奧地利的市民社會高貴的代言人,對他們的能力和弱點,魅力和絕望最好的描寫者。

 

而他自己曾經寫過:“只有經過光明與黑暗、和平與戰爭、興盛與衰敗的人,他纔算真正生活過。”


如此說來,他算是徹底真正生活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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