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陽光下（草12）
爸爸媽媽聽說，在抓右派問題上，隔壁省的江海省領導就清醒多了。省委第一書記衛清認爲：“黨培養一個好乾部不容易，對幹部既要嚴格要求，更要善於保護。”反右派運動高潮中，黨中央派人到金陵向江海省委查詢江海省有多少右派分子？江海省委第一書記衛清和第二書記順元回答：“有三十幾個吧？”這種竭力保護幹部的態度，肯定很難過關。毛主席親臨江海省，質問省委第一書記衛清：“你們江海省委內部就沒有右派嗎？”衛清同志頂着巨大的壓力說：“江海省委內部沒有右派。”毛主席不以爲然，指示《新華日報》發表社論《反擊右派不能溫情主義》，提醒江海省委不要犯溫情主義錯誤。後來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傅一真同志專程到金陵督導江海省委從班子內部抓右派，衛清同志說：“我請求中央先免去我的省委第一書記職務，然後由新的省委第一書記來主持抓江海省委班子的右派分子。”面對實事求是且堅持真理的衛清，傅一真沒有辦法，只好放棄督導回北京去覆命。由於衛清同志的剛直不阿與堅持保護幹部，江海省的省、市、縣級領導幹部中沒有人被打成右派分子。爸爸媽媽由衷地讚歎：“衛清同志勇敢地頂住來自北京的壓力，保護了黨內領導幹部。他得有多大的勇氣和擔當，他太了不起了！”但是，其他黨員幹部、知識分子和黨外民主人士，就沒有這個幸運了。在申城，抗戰時期領導爸爸媽媽從事地下情報鬥爭的秋石夫婦不再受黨組織信任；天石夫婦也遇到了調離公安戰線的麻煩。各地不斷傳來爸爸媽媽的戰友遭受厄運的消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經濟研究所嘉謨被打成右派；申城的梅若璜、衡子良夫婦被從城區下放到郊區嘉定和崇明；金陵曉莊學院黨總支書記裴琳被打成右派；金陵市建設局的高德隆被撤銷了行政職務。他們都是對黨和人民無限忠誠，革命鬥志和功績突出的好同志。爸爸媽媽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忠於黨和人民的好同志，都在反右派運動中受到打擊，處境異常困難。作爲有知識有思想的共產黨員，爸爸媽媽不得思考：“我們黨這是怎麼了？這對國家和人民將帶來什麼？我們這些普通黨員應該怎麼辦？”同時，爸爸媽媽感到危險襲來，這是他們參加革命以來從未遇到的：“哪有共產黨整肅擁護自己的老百姓的？哪有共產黨自己整自己人的？在戰爭年代，這樣做共產黨怎麼可能生存和發展？中國革命成功才幾年，我們國家和人民怎麼經得起這麼折騰？”爸爸媽媽經常議論：“我們想問題歸想問題，作爲普通黨員，我們不可能改變黨的決定，有想法只能放在心裏。在這個重要關頭，我們必須保護好自己，六個年幼的孩子等待我們來撫育。萬一我們出了事，孩子們怎麼能活下去？他們怎麼長大成人？”爸爸媽媽明白度過難關是當務之急。他們的擔心，給我們幼小的心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邊，以昂一季爲書記的四中黨支部，不想放過整肅爸爸的機會，他們做出決議把爸爸作爲右派分子上報市委文教部。四中黨支部的這個決議，正中市委文教部齊部長下懷，想到去年鄭天壽違背自己的意志，大膽地保護五個有政治野心的四中團幹部，齊部長就怒火中燒，正愁着找不到他的毛病，四中黨支部這次要立功了！市委文教部沒有權力定爸爸爲右派分子，必須上報江城市委。很快，市委文教部定爸爸爲右派分子的報告送到了市委書記家琦同志的辦公桌上。家琦對定鄭天壽爲右派分子，很不以爲然。在市委討論是否劃定爸爸爲右派分子時，家琦書記說：“解放前，鄭天壽同志是江城和宛陵兩地中共地下黨組織的負責人，領導着這兩個地區黨的地下鬥爭。解放軍進城時，我代表解放軍與鄭天壽同志接的頭。當我和鄭天壽同志的手握在一起時，宣告了江城市從國民黨反動統治下解放出來！鄭天壽這麼堅定的革命同志，怎麼會是我們共產黨的敵人？”家琦書記接着說：“1952年，我們市委經過認真研究，從全市縣以上幹部中精心挑選鄭天壽同志擔任四中校長，並認爲他是唯一的合適人選。實踐證明，他到四中後這幾年工作卓有成效，把一個教會學校辦成了全省領先的重點中學。不到五年，我們就要把他打成右派分子！他有什麼右派言論？或支持了哪個右派分子向党進攻？他符合黨中央劃右派分子的哪一條？如果這些都沒有，我們憑什麼定他爲右派分子呢？我們是共產黨人，不能這樣蠻不講理！”市委文教部挺着將軍肚的齊部長頑固地堅持四中黨支部的意見，說：“至少我們應該信任四中黨支部這個基層組織的意見。家書記您不能把自己個人的意見凌駕於基層黨組織之上吧！”看到文教部齊部長偷換概念並胡攪蠻纏，家琦書記激動地站起來大聲說：“如果四中黨支部的意見能算數，還要市委文教部幹什麼？如果市委文教部可以定，還拿到市委來討論幹什麼？齊部長，請你搞清楚黨的組織關係和議事規則！如果鄭天壽同志可以定爲右派分子，那我這個當年與他接頭的解放軍幹部，至今仍信任他的市委書記，是不是也應該定爲右派分子？打擊先進分子這個中華民族的傳統惡習，絕不能在我們共產黨人的領導下死灰復燃！我認爲，恰恰相反，在我們共產黨領導下，這種陋習不應該有藏身之地！”家琦書記鏗鏘有力的話語，在市委會議室迴盪着，那些竭力打擊爸爸的人無言以對。這樣，市委書記家琦同志運用他的政治智慧，力排衆議把爸爸保了下來。爸爸真是太幸運了！信任和保護自己的家琦書記的勇於擔當，使爸爸逃過了被定爲右派分子的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