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草稿17）
儘管征途艱辛，生活還得繼續。每到星期天，爸爸就要帶我們到中山路新華池浴室洗澡。這是檢閱我家六個男孩的日子。
屆時，媽媽爲我們準備好洗換的內衣褲，爸爸用一個大包袱皮將內衣褲全部包起來，象舊社會的逃荒老漢一樣套在肩上。他一手抱着六弟，一手牽着我們五個大一點孩子的手排成隊，我們一行魚貫走下鳳凰山。每次我們六兄弟在爸爸帶領下去洗澡，都會引起人們的關注，算是鳳凰山一景了！沿途總會有人和爸爸打招呼，對我們從大到小依次排列的六個男孩頗感興趣，爸爸總是樂不可支地迴應他們，我覺得他心裏一定非常自豪！走在大街上，進到浴室裏，泡在浴池中，我們都會引起各方注意。洗完澡一路走回家，乾乾淨淨的我們，更是引起人們的關注。長大後，我們只養育一個孩子，尚且十分不易，爸爸媽媽養育我們六個兒子，其辛苦煩勞，真是無法衡量，無與倫比！
春夏之交，爺爺從金陵來看我們。這是我第一次見爺爺，他老人家時年六十五六歲，個子比爸爸略矮一點。由於常年從事體力勞動，爺爺身體很結實，臉是古銅色，眼睛不大但很有神，顴骨有點高，嘴脣上下都有鬍子。爺爺看到六個孫子，開心地對爸爸說：“你小時候是舊社會，我家只有你一棵獨苗，人們笑話我鄭家是興旺不起來了。現在新社會了，你有六個兒子，我有六個孫子，我們家想不興旺都難啦！這是多麼開心的事，新社會就是比舊社會好！”講到這，爺爺老淚縱橫了，那是幸福的眼淚！聽了爺爺講，我纔想到爸爸年輕時獨自一人是什麼情境？他不但要讀好書，還要離開爺爺奶奶冒險參加革命。爺爺奶奶真是替他懸着心啦！
星期天，爺爺帶我們六弟兄去赭山南麓的廣濟寺。廣濟寺有一千多年曆史，在江南一帶頗有影響。寺內佈置莊嚴，香火繚繞，卻使我感到陰森森的。有一段坡度極陡的臺階，上下十分不便。爺爺抱着六弟，我們幾個大點的孩子手把着鐵鏈一級一級地向上攀登着，好不容易爬到了上面的平臺，一位鶴髮童顏、銀鬚飄逸身穿棕黃袈裟的老和尚迎面走來。這老和尚看爺爺領着六個男孩，認真地對爺爺說：“老先生，你有這麼多男童，能不能給留一兩個給我們廟裏做小和尚。我們太缺少小和尚了！”聽老和尚這麼說，看到寺內陰森森的，嚇得我們直往爺爺身後躲。我們沒有一個願意留在這煙霧繚繞、陰森森的地方。爺爺對老和尚說：“這是我兒子的六個寶貝，我做不了主。沒有他的同意，我一個也不會留給你們！”聽爺爺這麼說，我們才放下心來。真是謝天謝地！爺爺沒有聽老和尚的，我們也沒留在廣濟寺。從此，我一直不願接近這座千古名剎。爸爸媽媽看到我們六個身體健康，心智正常，非常高興。爸爸講：“我自己是獨生子，非常孤獨。爺爺不識字，我小時候上學遇到困難，無法向爺爺請教，只能自己苦苦思索。有時候，我非常苦悶！好在，我有理想，有目標，持之以恆地學習，學完了大學全部課程，本科畢業並獲得了法學學士學位，提高了爲民族解放、國家富強、人民幸福而努力奮鬥的能力。
你們現在好了，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六兄弟能互相學習，互相幫助，尤其是三個哥哥，要爲弟弟做好樣子，帶領弟弟一道成長，共同進步。”爸爸媽媽的話語語重心長，特別是把我列爲哥哥，我真自豪！四五歲的孩童，對周邊事物充滿了好奇。竟成樓下坡路邊的防空洞，是大哥經常帶我們玩耍的地方。記得初次進洞，必須大哥領着，我們纔敢進去。後來次數多了，我會和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到洞裏玩，最後自己一個人也敢到洞裏玩耍了。人就是這樣，隨着成長膽子會越來越大。鳳凰山腳下有個生物老師宜民創建的四中生物園，裏面養了藍孔雀、珍珠雞、白鷳等珍禽，還養了信鴿、火雞、雞、鴨、鵝、豬、羊等動物。我們經常在大人帶領下到生物園參觀，觀看他們做雞不喫蛋殼的軟皮蛋和喫蛋殼後增加鈣的吸收而產蛋不同的試驗。時間長了，我也敢一個人到生物園去轉轉，看看。有一次把我嚇壞了。那天，一頭大黑豬跑出了豬圈，飼養員在後面一邊囉囉地吆喝着，一邊緊趕慢趕地追了過來。我剛好轉到生物園花房後面非常窄的巷道，那大黑豬被追着跑到這裏。只見大黑豬對着我直衝過來，由於與它是正面相向，我沒有一點退路。小小年紀的我頓時慌亂起來，不知如何是好？眼看大黑豬就要撞到我了，嚇得我趕緊用手捂住了眼睛！只聽呼啦一聲它從我身邊衝了過去，竟然沒撞到我，真奇怪！我慢慢地睜開眼，只見它已躍上旁邊的土坡，狂奔而去。我想，我人小怕大黑豬，它的脊背超過了我的頭頂，在我眼裏，它就像大象一樣；可能在大黑豬眼中，說不定我比它要大得多，它也害怕我呢！世界真奇妙，這是其他小朋友不可能遇到的機會，我遇到了可能也悟到了一點道理。四中食堂有條大黃狗，平時能起看家護院的作用。但是，大黃狗偶爾會嚇嚇人，可能是它喫得多了，時間長了，就不受人喜歡了。食堂師傅根據總務主任凱琪伯伯的決定打死它。打大黃狗那天，食堂師傅們很緊張，鬧得動靜很大。我們這些小孩子，聽到動靜，都跑過去看熱鬧。看到大黃狗被師傅們用鐵絲勒住脖子吊起的慘狀，我很害怕！但是，強烈的好奇心，還是驅使我跟在大人後面，看着大黃狗被勒死，被剝皮，被分成若干大塊。剛纔還活生生張牙舞爪的大黃狗，轉眼間就成了大塊大塊的狗肉，那個沒有皮光禿禿瞪眼睛的狗頭，怪嚇人的。人有時候真殘忍！ 1957年秋天，二哥上小學了。爸爸領着二哥來到四中附小，將他交給菊村老師。爸爸對菊老師說：“菊老師，我把第二個兒子曉明送來請您啓蒙。大兒子曉星在您的啓蒙下，進步真快，不但人變聰明瞭，還能替大人着想，我們夫妻倆真感謝您！我再送一個兒子來，讓您費心了！”菊老師謙虛地說：“鄭校長，您的孩子從小家教好，到了班裏，極少要我操心。您儘管放心，我會帶好班裏每一個孩子！”看到二哥也上學了，我是既羨慕，又着急。有一天，我偷偷地看他的書上有什麼字，然後用粉筆在家裏牆上亂寫亂畫，我不知道寫得對還是不對。二哥和大哥放學回家，看到牆上有字就讀出聲來：上牛，下午，等等。他們問我：“珊珊，這是誰寫的？不會是你寫的吧？字的筆畫不算難看，就是不懂寫的什麼意思？”聽了大哥和二哥的話，我真不好意思！我自己也不知道這些字是什麼意思？看到他們問，我才知道上學與不上學的差距真大，我更着急要早日上學讀書。時間怎麼過得這麼慢，我都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