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母親的四次流淚

我的母親是一個外表溫柔,內心十分強大的人。她當初嫁給我父親,從一個城鎮工人變成了農民,從此以種田爲業。婚後生下我們兄妹四人,生活的種種困難常常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母親身患肺結核疾病,每年春天枯草返青時就會發病,但母親從來都很樂觀,不因病痛而流淚。

  然而,母親終還是流過淚的。我的記憶裏留有她四次痛哭的情景。第一次,是我讀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有一天我放學回家,見母親蹲在家門前嚎啕大哭,她的腳下躺着六七隻死了的鴨子。原來是我家養在門前小河裏的鴨子,被當成資•本•主•義的尾•巴割了。那幾只鴨子母親十分看重,生下的蛋捨不得喫,拿出去換錢,貼補家用。可村裏的民•兵•營長•硬是把它們打死了,母親的傷心可以想象。

  第二次是在我讀初中一年級的某一天。我的舅舅過世了,他患的是直腸癌。先前治療過一段,恢復得蠻好了,但因爲家裏有四個孩子,負擔太重,身體稍好一點,他又去裝卸站幹苦活了,結果導致復發,命也沒能留住。母親望着她親弟弟的遺體痛哭不已。

  再一次讓她傷心流淚,是她親妹妹即我姨媽的早早離世。姨媽非常能幹,對人一副熱心腸。村裏有大小事情,她常被人請去幫助調節和處理,就連大隊書•記也敬她三分。我們一家也都得到過她很多的幫助和照顧。可惜因腦中風而走在了她姐姐的前面。母親得到消息後去看妹妹最後一眼,發現她的遺體被放在黑暗而又潮溼的小屋裏。姨媽生有四子,個個住的高樓,卻對親孃如此冷落。母親大哭了一場,從此與那幾個姨侄老死不相往來。

  母親的第四次流淚,是從她生活了多年的老屋搬遷的那天。拆遷對每一個老人可能都要經歷一場刻骨銘心的割捨之痛。儘管也有一處過渡房在等着她,但老屋對於她生命的意義,也只有她自己內心最清楚。

  母親離開我三年多了,我時常會在夜深人靜時想起她。今夜,窗外在下雨,滴滴答答的雨水讓我想起了母親在世時的那幾次流淚,我也禁不住流下淚來。


此文已刊於《現代快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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