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的一一那個年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一晃人生就走過了六十二個年頭。回首往事,兒時最美好的事情就是在父母身邊與姝姝們一起過年,記憶中的過年總是有新衣服穿,有好東西喫,還有唱地花鼓、玩獅子、打漁鼓筒的看或聽等等。然而有一個過年,每每想起我總是思緒萬千,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記得的那個年是一九七一的那個年,那年,我最小的姝妹剛出生,我母親還犯了兩次哮喘病,好幾個月她沒有出集體工。屋漏偏逢連陰雨,家裏喂的一頭豬那年的九十月間得病死了,病死豬肉半賣半送沒賣幾塊錢。這年古歷臘月初,隊裏年終決算我們家超支七十多元錢,七十多元錢在當時可是個大數目。隊裏上門兌現,家裏那裏這麼多現錢,母親把平時賣雞蛋攢下的十多元錢給交了,還不夠的部分,兌現的人除把我們家屋旁邊的一根大桑樹挖走了,還把我家由瓦房(土改分得地主家的)改成稻草房拆下的七八根杉木領子全部搬到了隊裏的倉庫。

    俗話說,大人望種田,小孩望過年,眼看離過年只有二十多天了,妹妹們早就沉浸在過年喫好東西、穿好衣服、到有錢的親戚家拜年的節日氣氛,妹妹們圍着父母還一會兒要稱肉喫,一會兒又要做新衣服穿。

臨近年關,家裏真是沒有分文錢,房前屋後,我見父母轉來轉去的,最後落在兩壠大白菜上,母親說:“鄒伏佑,這大白菜雖然只有二三分錢一斤的,但只怕有好幾百斤的,你這幾天跟隊裏請個假不出集體工了,喫點虧把它挑到對河的保河堤鎮上去賣,賣點錢好過年給孩子們稱點肉喫。”父親真的一連幾天起早貪黑真把兩壠大白菜挑到離家快十里地的保河鎮賣了十多塊錢。有了這父親賣菜十幾塊錢,當時一屋人還滿心歡喜的。

      到了年邊上,生產隊家裏有人在外面工作拿國家工資的、家裏勞動力多的進錢大戶,都開始宰殺年豬、做餈粑、熬糖等。我母親跟我講,千萬不要把妹妹們帶到哪裏去玩,免得人家嫌棄,家裏會每樣弄一點給你們喫的。那時我也有十二三歲,早就懂了那些人情世故,那段時間我和妺妹們大部分時間都是呆在家裏烤火,中午暖和一點就帶着大妹、二妹在河堤外楊樹林裏撿柴火。隨着大年三十一天一天的靠近,我看得出我母親手裏揣着十三四塊錢,整天在愁眉鎖臉,是在買二塊豬肉醃了製成臘肉和還是給姝妹們做點新衣服上左右搖擺不定的。

      一晃就到了臘月二十一二里,這天清晨,屋外巳經下起了鵝毛大雪,正好我這個早上就不用趕早起來拾雞糞(那時雞糞交隊裏掙工分),早上家裏火坑還沒燒火,我就賴在牀上窩被子火,父親在門外的禾場裏剷雪。寂靜的屋外只聽見嚓嚓的剷雪聲,忽然雪地裏又多了吱吱的踩雪聲,這是有人到我們家來了,“鄒隊長,你起得早喲,禾場裏的雪都鏟得差多了”“王會計你更早,你都走這麼遠的雪路了,快到家裏坐,屋外實在太冷了”。哦,是大隊裏的王會計到我們家了。“鄒隊長,我坐就不坐了,你是老黨員了,你這兩年雖然沒當隊長了,大隊支委會的同志們都沒有忘了你,這次評困難戶首推你爲特困戶,這是上面發下來的十元錢你拿好,過年給孩子們稱點肉喫”。父親感動得不知道說不出什麼話是好,我在牀上只聽到父親連聲的“謝謝!謝謝!”聲。在屋後面菜園雪地裏剝白菜的母親,從後門進來見到大隊王會計早上冒雪給咱們家送慰問款,更是激動得哭了起來。王會計見了,忙說:“蘭英姐別這樣,大隊知道了你們家的困難,開春後大隊還會給予一些幫助的”。

    有了大隊發的十元錢,母親心中的結,一下就解開了。喫罷早飯,她踩着齊小腿深的雪去了趟商店,回來順還便接了裁縫師傅。第二天一早做衣的孟師傅就到了我們家,擺好裁衣板,孟師傅說道:“蘭英姐,今天做些什麼衣服,快把布料拿出來”。我母親馬上把先天買好的花布料拿了出來,並說:“孟師傅我家裏的情況你清楚,已到年關,想不出辦法,我就扯了點花布,你就跟月英(大妹)、桃珍(二妹)、大幺兒(三妹)一人做一件罩衣,好過年穿。我母親接着說:大的春兒(我乳名)去年做的那件紅燈蕊絨的罩衣還蠻新,就不做了,小幺兒還不懂,也不要做。幾個姝姝起來見家裏來了裁縫師傅,真是喜得蹦了起來。

    爲了博得我們幾個孩子的歡心,讓家裏的孩子們的年過得不比別人家的孩子差,父母倆臘月二十幾的這幾天可忙壞了,打幹子、熬米糖、推米豆腐、打粑粑、炒蠶豆等,父母會做的都給我們做了一些,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臘月二十九一大早,一家人吃了天亮飯,我母親安排道:“春兒你今天跟我到啇店裏買年貨,月英你在家看妹妹,你爸要跟你舅爺爺到外河裏打魚去,看能否打點魚回來過年喫”。我母親民國時上過公立學堂,有見識,家裏好多事情都是她拿主意。早上我和母親踩着冰塊艱難的爬上屋前的防洪大堤,這時河堤外澧水河白茫茫的一片(那時家鄉很冷),真有千里飄雪萬里冰封的感覺,堤內一戶挨一戶的稻草房,屋頂也是白色一片,見不到半根稻草了,只見得到房頂冒着裊裊炊煙。還來不及讓我欣賞玩這雪後大堤內外景色,我們就來到了公社供銷社設在我們大隊的豆港啇店。

      這個商店設在豆港十一隊,翻過堤就是去澧縣的渡口,向南走就是公社另一個黃家臺大隊。一大早,啇店裏人頭攢動,三四畝的院子擠得滿滿的,是家裏還沒一兩肉的緣故,母親拉着我首先擠到了食品組(賣豬肉的地方),見得母親在此停留了好久,最後花五元錢買了一個大豬頭。爲什麼要買一個大豬頭,我一直沒弄明白,是我們家那年養的豬得病死了,沒完成牲豬上交任務而沒有買豬肉計劃指標,還是豬頭肉便宜些。買完豬頭後,母親還打了些拜年的糖包、蛋黃餅等禮品,還買些過年要用的東西,爲妹妹買布做衣服後剩下的十多元錢,她都給花光了。我們回家後不久,父親在對河石龜山深潭裏打魚的也回來了,還真帶回了十多斤小黃鼓、小扁魚什麼的,我母親問道:“咋回來這麼早,機會難得怎麼不多打一點回來”。我父親說:“天太冷了,春喜他舅爺爺受不了,就打這麼多魚,他舅爺爺只拿兩條大一點的,剩下全讓我拿來了(我那舅爺爺倆佬是專業漁民)”。

    大年三十一大早,我母親就把我叫了起來,並吩咐道:春兒,今天過年,拾雞糞的人肯定少,雞糞多,你去拾會兒雞糞回來再團年”。真的,大年三十這個早上雞糞很多,沒跑上一個生產隊我就拾了一大糞筐的雞糞,相當於一個正勞動力出一天的十分工。八九點鐘,我們家父母準備了很久的豐盛的年飯終於擺好了,全家圍座上來,父親放了一封200響的小鞭炮,然後就開吃了。記得那餐年飯有一大鉢雞、一碗肥肉、一碗瘦肉、一碗炒豬耳朵、一鉢黃鼓魚湯、一碗幹煎扁魚、一碗煎乾子、一大碗燉蘿蔔等一共十個我們愛喫的菜,能幹的母親僅一個豬頭就做出了肥肉、瘦肉、炒豬耳朵、骨頭燉蘿蔔四個菜。父母說,這年飯要慢慢喫,真的那餐年飯我感覺是喫得最好最久的,那餐年飯我更感覺了濃而深厚的父愛和母愛。也第一次體會到了共產黨組織對貧困戶的溫暖和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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