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不如隨物沉浮,無意由它,有情由鏡

39  漢天陽


唐天哈哈大笑!

“陰陽指!爾等無知小輩竟不知陰陽指其實是唐門的不傳祕訣。那唐一鶴太可笑,竟然放着唐門的絕學不管,去學什麼少林的拈花指,可笑啊可笑!”

“你若不使陰陽指,憑掀天劍或許還能與我鬥上三五十招。但你太心急,本就違了陰陽指要訣,我又故意誘你將指意用盡,窺隙擊之,你竟不堪一擊!哈哈哈……”

說着就要上前結果程楓的性命。


那邊唐笑與狐使、唐立的戰局也發生了變化。

鷹狐二使的武功在八大高手之上,盟主唐天之下。唐笑本不能敵,天龍鞭使盡,仍不能化解對方的長槍,數十招過後,已是險象環生。那狐使見唐笑武功不過如此,放下心來,長槍如蛇遊鼠走,將天龍鞭逼得寸寸斷斷,不能相連。那唐立躲在狐使後面,還不時偷襲。

唐笑知道再不使出拈花指,恐怕性命難保。

而現在她有了陰陽指套,還怕什麼?


所以狐使死了。

死在拈花指下。

唐笑雖沒有受傷,卻也心驚神搖,結伽趺坐在地上,手中似乎還拈着那朵金婆羅花,臉上掛着神祕的微笑。

拈花一笑。

她還沒有回過味來,還待在另一個時空。


唐立也驚呆了!但是他立即發現唐笑動不了。

他立即掄起單刀,當頭朝唐笑劈了下去!


唐笑雖避不了,可是別忘了,她也有梅花細雨針。

於是唐立死。

死在梅花細雨針下。


他用梅花細雨針暗算唐笑,卻殺死了沐羽。

但他又死在唐笑的梅花細雨針下,他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是不是很可笑?


沐羽,沐羽,我爲你報仇了!唐笑的淚水奪眶而出。


狐使死的時候,唐天正要結果程楓的性命。

卻先看見拈花指,拈着日月山川、刀光劍影,天地宇宙、世間風雲。那朵花穿越過千山萬水、擊透了世事人情、看穿了生死成敗。

然後狐使死了。

然後細雨濛濛,唐立也死了。


梅花細雨針,唐門的暗器他清楚,他來不及救。

兒子沒了就沒了,誰讓他武功太低。

狐使死了更好,正想擺脫鷹族和狐族的控制。

現在程楓和唐笑都動彈不得,先殺哪一個?


可是向過東居然也敗了,被古器的方鼎擊中,落在了唐天的邊上。

向過東本不想對陣古器,所以落敗也是理所當然的。

“憐世傷才”的古器這次拿出了“憐世傷才”的本領,向過東更是心灰意冷。

“小舟還過野橋東”,向過東揮了兩下鐵板,就被古器的方鼎一頂,如斷線的風箏一般朝唐天飛去。

唐天心煩意亂,兒子死了,怎麼向過東也這麼不中用?

向過東落在唐天邊上,唐天並不理睬,只是將功力聚在掌中,他要先殺了程楓!

他的混元掌是天下至強之掌,摧金斷石,程楓豈有活命?

可就在唐天聚集功力,混元掌將發未發的一瞬,向過東忽然起身,雙掌輕飄飄的擊在了唐天的胸口。

他這一掌叫碎棉掌,掌力不強,可是卻連棉花都能擊碎!

唐天要發出去的掌力發不出去,只好倒回來,也擊在唐天胸口。

這相當於唐天受了向過東一掌,以及自己一掌。

碎棉掌的掌力擊碎了唐天的五臟六腑,而混元掌的掌力震碎了他所有的肋骨。

唐天癱倒在地,不可置信地望着向過東。


向過東取下臉上的易容面具,露出了一張方正臉,濃眉大眼,粗鼻厚脣。

“我是漢天陽。漢朝的漢,天下的天,太陽的陽。”


漢天陽!

天龍幫幫主漢天陽!

這個操持中原武林權柄、獨抗外族的天下唯一大幫幫主,漢天陽!


唐天痛苦地呻吟道:“你追蹤了我數月,輾轉數千裏,近幾日忽然不見,原來還是偷偷跟我在身後。”

漢天陽道:“我一直躡着你,就要牽扯你,不讓你全力對付風雲堂。”

唐天強提真氣,道:“可是如今鷹狐盟生死存亡之際,我不得不出手,你卻故意消失,讓我有機會潛入風雲堂。你卻殺了向過東,扮成他的模樣,偷襲於我。你正面與我交手,豈是我的對手?不想你用這麼卑鄙的手段殺我,如何服衆?如何能當天下第一大幫幫主?”

漢天陽哈哈大笑:“ 非常人做非常事!大丈夫豈拘小節?  況且世人只以成敗論英雄,這你就不必操心了。再者你逆天而行,勾結外族對抗中原,實是死有餘辜!我今日替中原武林殺了你,你還有何話可說?”

唐天恨恨道:“天龍幫口口聲聲對抗外族,實則將中原各門派一網打盡,好實現獨霸天下的野心。可惜天下武林竟無人看穿你們的真面目。”

頓了頓又道:“你假冒向過東,用的也是我唐門的易容術吧。可我唐門卻煙消雲散,實是可恨!”

漢天陽道:“漢唐就是中原,就是天下。唐門併入天龍幫,那外族哪裏還敢再生出對中原武林的覬覦之心?偏你甘當外族走狗,弄出這不中不外的鷹狐盟,消耗了中原武林的實力,實在是罪人!”


就在此時,鷹使那邊一聲慘呼,被宋方思一劍穿心,當場斃命。

宋方思本來武功不敵鷹使,不過身邊卻另有一老者,青袍長髯,一柄長劍使得出神入化,不是宋秋落是誰?

原來漢陽天假冒的向過東進到風雲堂之時,宋秋落也假冒一名鷹狐盟徒衆混了進來。見宋方思應付鷹使甚是喫力,便提劍加入戰團。

鷹使的武功雖高出八大高手一截,但宋秋落是天龍幫元老,功力深厚,未必就在鷹使之下。宋方思在後輩弟子中武功已躋身一流,唐方若不是有拈花指和梅花細雨針,未必能及上她。況且她的武功又是宋秋落所授,師徒二人聯手,配合無間,數招之後那鷹使的反手劍被宋秋落一招“金風秋雨”蓋住,宋方思便一劍“穿林打葉”將他刺了個窟窿。


此時風雲堂外也殺聲震天,赤龍、蒼龍、惕龍、潛龍增援的弟子終於趕到,殺了進來,將鷹狐盟的人馬團團圍住。

不知誰高喊了一聲:“放下兵刃,饒你們不死!”

鷹狐盟幫衆見大勢已去,兵刃早扔了一地。


唐天躺在地上,從懷中取出那捲冊子,鮮血汩汩地從嘴角處往外冒,早將那冊子染紅。

“功虧一簣!好——恨——吶——,......!”唐天真氣已散,再也說不出話。

漢天陽突然笑起來,嘲諷道:“你還在想着那些寶藏?也罷,讓你死個明白。

寶藏之事早被我們發現。不然你以爲我們天龍幫這些年發展這麼快,勢頭這麼猛,靠的是什麼?

我故意讓你以爲寶藏尚在,引誘你全力攻打風雲堂,將鷹狐盟的力量都牽扯在這兒。而我們憑風雲堂天險固守,將你的人馬吸引在這兒,漸次消滅。

可笑啊可笑,你權慾薰心,中了我的計還不自知,以爲佔了風雲堂就可以取出寶藏,恢復唐門。

想不到你也竟然如此天真!哈哈哈哈……”


唐天卻再也動不了。一代豪雄,就此湮滅。


漢天陽躊躇志滿,仰天長笑!


突然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原來你早就來了。倘若你早些現身,沐羽就不會死,俞副門主也不會死在假冒許堂主的鷹使的反手劍下,是不是?”

竟有人質疑幫主!

現場死一般的寂靜。



40  人生如戲


古器叱道:“程楓!不得對幫主無理!”

漢天陽大怒,對着程楓道:“做非常事,犧牲在所難免。況且沐羽爲救唐笑死在梅花細雨針下、俞珺被鷹使所殺,我又豈能預料得到?”

程楓道:“你又指使許堂主,讓我進入到藏書閣二樓練習陰陽指,你怕是存了心要我用這陰陽指對付唐天吧。

這陰陽指天地玄機、神鬼莫測,威力極大,倘若控制不住,難免性情大變。不然唐一鶴爲什麼要偷學拈花指?爲什麼不讓唐笑練陰陽指?”

漢天陽道:“唐一鶴怎麼想的,我豈能知道?”

程楓道:“漢幫主你爲何不練陰陽指?”

漢天陽臉色陰晴不定。

程楓接着道:“這陰陽指本是唐門絕學,我怎能及得上唐天?那唐天用陰陽指破我的陰陽指,我雖落敗嘔血,卻也因此清醒過來,明白了這其中許多道理。”

漢天陽道:“什麼道理?”

程楓道:“天地陰陽,五行相生相剋。我對戰尚風雲時以火克水,對戰唐天時也是如此,已走了歧路。唐天誘我火盡,卻用土勢掩之,我雖落敗倒地,卻突然明白五行需循環相生,生生不息,環環相扣,方纔可避免陰陽不濟而性情大變。

唐天因習陰陽指,又念念不忘恢復唐門,以至於做出勾結外族、憑鷹狐盟對抗中原武林之事,不但行事上誤入歧途,性情亦變,竟情願犧牲蕭張、尚風雲、沙千傷以及衆多鷹狐盟弟子性命,悄悄潛入藏書閣,以唐立發動突然襲擊,又讓鷹使假扮許一言暗害俞珺,造成雷霆突擊之勢,再將我們一網打盡。差點就被他得手了!”

漢天陽道:“唐天卑鄙小人,不足道也。”

程楓不理睬,繼續說道:“那陰陽指還有一弱點,指力發盡之後,對功力總有損傷,得有時間恢復。功力高者恢復時間短而已。我是因爲有掀天劍,纔不虞此處。可唐天沒有,他全憑自身功力。他用陰陽指破了我的陰陽指後,功力起碼損傷一半,以他的修爲,得需一炷香功夫才能恢復吧。

你就藉此機會,以向過東的身份假裝落敗,接近於他,然後一擊得手!”

漢天陽道:“不錯!”

程楓道:“唐天不顧手下安危,你也以我爲棋子,讓我先挨唐天一指。你又罔顧他人性命,結果造成沐羽和俞珺身死。你與唐天有何區別?”


此言一出,猶如半空響了聲驚雷,炸得衆人頭皮發麻。


漢天陽暴怒,殺機頓起。

“好你個程楓!此次你立了大功,我本要重用於你,你卻如此信口雌黃、顛倒黑白地指摘於我!你不想活命了?”

說着,竟左手五指微張,掌心中空,右手也提了上來,雙後微合,中間如握着一圓球。

陰陽指的起手式!

漢天陽居然也會陰陽指!

這雖是起手,卻是陽木、陰木、陽火、陰火、陽土、陰土、陽金、陰金、陽水、陰水,五行陰陽十種十指!

無論哪種指,程楓都受不了。

勉強把掀天劍提起來放到胸前,就覺得悽陰慘厲,天地陰陽一齊席捲而來,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醒來已是三天後,只有張巖和文榆桃陪在身邊。

掀天劍與劈空刀也倚在牀邊,悄無聲息。

刀在,人呢?

程楓看着,不覺落下淚來。

張巖知他心意,趕忙來勸:“程楓你受傷不輕,還是保重好身體。這劈空刀說來奇怪,掀天劍一動,這劈空刀就閃着紅光,彷彿有了靈性一般。我們便把它和掀天劍一起放到這兒來了。”

程楓取過刀,仔細看着,彷彿沐羽就在上頭,孤傲冷峻,卻又意氣風發。

轉頭看看張巖和文榆桃兩人,又想起於無仙和姚立,更是傷心。

“沐羽不在了,於仙也不在了,還有姚立,......”

文榆桃道:“他們兩人咎由自取,我們,我……”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張巖道:“此事已經過去,以後就不要再提了。”

程楓點了點頭,此時才發現外面寂靜無聲,便問道:“其他人呢?方思,唐笑呢?宋門主呢?”

張巖與文榆桃對望了一眼,知道此事終究瞞不過,便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原來當日漢天陽暴怒,決意用陰陽指擊斃程楓。程楓本已受傷,勉強將掀天劍橫在胸前,那劈空刀也跳將過來,擋在程楓身前。張巖和文榆桃也將珠連槍和天機扇擲了過去,四件神兵神器一起,總算消解了陰陽指大部分指力。程楓只是暈了過去。但漢天陽仍不罷休,定要置程楓於死地。

唐笑跪地求情,手指卻悄悄了捏了拈花指的形狀。漢天陽更是氣惱,想起唐笑是唐門的後人,竟惡向膽邊生,就連唐笑也要一併殺了。

宋秋落苦苦哀求:“唐姑娘是唐一鶴當年託付於獨孤幫主的,你若殺她,如何對得起獨孤幫主?日後天龍幫又如何在天下武林立足?”漢天陽這才作罷。但仍然不依不饒,要殺程楓。

宋秋落與宋方思又是苦勸,尤其是宋姑娘,竟抽出寶劍倒轉劍柄說道:“幫主你若一定要殺程楓,便連我也一併殺了!”

漢天陽大怒道:“你們這是怎麼了?反了,反了!!!”

指着宋方思道:“你本是山下棄嬰。宋門主將你收養,並賜你與他同姓。我見你天分頗高,囑咐宋門主好生栽培於你。如今你已是飛龍門下最傑出的年輕弟子,眼下鷹狐盟剛剿滅,天龍幫正要大展宏圖,你不思好好報答我和宋門主,卻爲了此人性命都不顧,對得起我和宋門主嗎?”

宋方思道:“請幫主息怒!只是程楓於天龍幫有大功。此次若不是他,鷹狐盟哪有這麼容易被剿滅?若因他幾句話就殺了他,豈不叫其他人寒心?於天龍幫大業又有何益處?”

漢天陽沉吟半晌,忽然道:“你口口聲聲護着他,是不是與他有私情?”

宋方思渾身一震,答道:“我與程楓光明磊落,豈有私情?這段時間爲了風雲堂之事,日夜操勞,豈敢因私廢公?”

漢天陽道:“你要我饒了他也行,你只需答應我一件事。”

宋方思咬牙道:“幫主請講。”

漢天陽道:“宋門主年事已高,以後就留在我身邊。你即刻回飛龍門總部,接任門主一職。日後你一心爲幫務,不得再有任何私情。”

頓了頓又冷冷地道:“我還是不放心。你發下毒誓,此生再不與程楓相見,我就饒了他。”


程楓聽到此外,便如跌入冰窟之中,道:“後來如何?”

文榆桃道:“宋姑娘渾身發抖,雖極不情願,但爲了救你性命,不得已在漢天陽的逼迫下發下毒誓。此後漢天陽便帶着宋秋落離去,其他赤龍、蒼龍、惕龍、潛龍各部各門的弟子也都散去。宋姑娘將你託付與我倆,帶着俞副門主的骨灰回了飛龍門總部。唐笑則帶着沐羽的骨灰去了神農谷。偌大的劍溪峯就只剩我們三個了。”

程楓急道:“宋姑娘發下什麼毒誓?她若見我,會如何?”

文榆桃道:“漢天陽要宋姑娘發下毒誓,倘若與你見面,便如崑崙雲臺上的雲女一般。”

張巖道:“我們都不懂什麼意思。漢天陽卻說,你若知道宋姑娘發的誓言,便自然不會再去找她。”

程楓手腳冰冷,漢天陽到底是什麼人?他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知道。

那雲女似仙非仙,似人非人,縹緲虛妄,蹤跡難測。浮游於天地之間,無根無系。

程楓本來還存着心思,無論如何要去見上方思一面,此刻卻再也不敢了。


因雲臺起,而云臺終。

人生如戲,這一齣戲豈非早就寫好?

我們不過都在演戲,演得再精彩,結局還是那樣。又有什麼用呢?



一個月後,三人一把火將風雲堂燒了個乾淨,下得山來。


三人站在山腳下,正不知何去何從?只聽得耳邊歌聲傳來,卻是一闕《江湖行》,歌曰:


寒林細葉微芒,白石清泉透涼,月色如水照江湖寶劍清霜。傲氣如風長,馬蹄踏花香,古道邊芳草連天歌聲正悠揚。

酒一壺琴一張,馬一程路一方,想起塞北風光大漠天色蒼蒼。驀地沙飛走風怒吼天地任張狂,鈴清越鼓鏗鏘,駱駝排成行。

千山暮雪寒光,萬里白雲故鄉。人在天涯彷徨,劍酒對愁腸,一棹在長江。

歲月悠悠如常,江湖一枕黃粱。放眼且看斜陽,天地始玄黃,身與名俱藏。


張巖與文榆桃對望一眼,各自打馬飛奔而去,開始了他們的闖蕩江湖生涯。

程楓卻久久兀立,直到夜色漸漸將其隱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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