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荒原，面對一片空曠，人們才更關心腳印。
野鼠的腳印小而細碎，不時拐彎抹角、鬼鬼祟祟；牛馬駱駝們的腳印粗魯又突兀；羊羣的蹄印亂糟糟的，從遠遠的高處看去，卻又次序井然；還有一種動物，蹄印分爲四瓣，前面兩瓣大，後面兩瓣小，走得應該四平八穩。
荒原，曠野的盡頭是曠野，沙丘的盡頭是沙丘，天空深藍而單調，極目四望無人煙。
爲什麼草原民族擅長歌舞？也許是因爲面對什麼也無法填滿的空曠闊大，面對寂靜到只能聽見自己微弱呼吸的世界，人只有用歌聲去佔據廣闊的安靜。
還有殺羊者，他曾經親手把羊羔從胎盤旁拾起，小心裝進溫暖的氈袋帶回家，他漫山遍野帶着它尋找最茂盛多汁的青草，他曾一次次冒着雨找羊，爲羊抹上藥水，處理傷口，他親自帶大一個個生命，然後再親手宰殺……
人與羊的相愛相殺在荒原顯得如此荒唐，又極其自然。
今日讀書：李娟《冬牧場》。
李娟在最苦的冬天去往牧場，掀開了牧區生活的一角。
在這裏，她爲被凍得慘叫的小狗輾轉難眠；在這裏，她給荒原雜草取名“盪漾”“纏綿”；在這裏，她第一次喫到黃澄澄、糨糊一樣又濃又黏的牛初乳；在這裏，她拋棄了多餘的慾望，生存的方式向動物、植物靠攏。
在這裏，她見證了：
生命遠比所看到、所瞭解的更結實，更頑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