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早期人類遷徙動因、過程及其影響的猜想 作者/胡柳煙

對早期人類遷徙動因過程及其影響的猜想



看《地球脈動第二季-草原》,見牛羊遷徙場景,瞬間想到早期人類遷徙,腦海裏浮現了四五十人爲伍的羣體生活,跟隨着自然脈動,行走在大地之上,開啓了人類文明的曙光。


這裏指的早期是舊石器時代人類,靠着打磨石器,製作簡單工具,過着採集與狩獵生活,其生存狀況完全依賴環境,一切食物從自然界中直接獲取,尚未發展出原始農業,爲了追逐食物,必須隨之流動,大多數時間居無定所,其活動區域和範圍遠比我們想象中的要闊大,並在遷徙流動中與各個同類族羣雜合,優化了物種基因,適應了環境,更爲重要的是因此發展了語言,學會了傳誦族羣積累起來的生存經驗,並逐漸形成爲專門知識,促進了發明創造。


一、爲了食物——生存和繁衍是一切生命活動的目的和過程


生存和繁衍是地球生命一切活動的目的和過程,也是其存在的意義和價值,離開了這兩種基本目的,自然界的生命也就不復存在。今天我們知道遊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幾乎已是常識,哪裏的水草更豐盛就遷徙到哪裏,長年累月的遊牧,大致固定下來了夏季牧場、冬季牧場以及遊牧路線,但這樣的遊牧範圍與舊石器時代早期人類遷徙相比,實在是狹小太多。早期人類的遷徙正是一場對地球徒步旅行的接力賽,其行走時間之漫長,路線之艱難,變數的隨機性與複雜性難以想象,只能依靠零星的考古、遺蹟、巖穴壁畫等等去大致串聯起來他們曾經走過的路。


把時間推到舊石器時代,“逐水草而居”的主角應該是野牛、野羊、野馬、野象等等草食性哺乳類動物,它們依靠天性,發展習性,隨自然律動,形成了相對固定的遷徙路線,從夏天走到冬天,從一處遷徙到另一處,來年再返回,對時間和路線的把握,準確又富有耐性;爲了食物或者交配,把DNA裏包含的生存和繁衍的記憶代代相傳,今天非洲大草原上的它們仍然繼續着與祖先同樣的事情,共織了地球生命的奇蹟。那時候的人類毋寧說是學會了直立行走的掌握了一定工具性(石器)使用的“獸類”,今天的一些靈長類動物,人類的近親們也會使用樹枝、石頭一類的物件幫助自己獲取食物,卻沒能進化成人,爲什麼呢?也許最大的原因是交流方式(語言)單一,無法形成對經驗知識的長期有效積累與學習,使得對大腦的開發與運用停留在“低表層”,而原地踏步了。


早期人類是雜食性動物除了喫植物果實也喫哺乳類動物爲了食物的穩定供給他們跟隨食草性哺乳類動物做着季節性的規律遷徙它們去哪裏早期人類就跟着去哪裏在廣域範圍內,這種跟隨遷徙不是無選擇、不間斷進行的,不是完全同步、複製食草性哺乳類動物的遷徙路線、遷徙規律,而是在自然選擇下的隨機應變,根據食物的保有量和族羣數量大小,氣候環境變化和山川地理形勢等等因素,斷斷續續地進行遷徙,有時候會在合適的地方定居下來,有時候會跟隨它們重新迴流原地,有時候踏上新的土地後繼續向前走,不再回來了。


那遷徙路線是有一定方向的,從一個地方到達另一個地方的行進路線也是大致固定的,早期人類即使到了一片完全陌生的地方,也可以憑藉之前的經驗,快速識別出來哪些動物具有遷徙的生活方式,牛的樣子,馬的樣子……即使物種之間有品種差別,但大致模樣相同,跟着它們繼續行走就是了,不會迷失方向,生存安全與食物能更好的得以保障,除非是遇到不可逆的自然災害,比如洪水、地震之類,幾乎可以認爲食草性哺乳類動物的遷徙之路就是早期人類的遷徙地圖冊


二、遷徙——充滿機遇(殘酷)與挑戰(創造)的過程


發現早期人類壁畫以來,人們多從狩獵、神靈祭拜、生活場景的記錄等角度來考察那些壁畫的意義,是否有考慮過一些壁畫反映的是早期人類在遷徙過程中對典型動物典型地點典型環境特徵的路標性識記作爲一種經驗記錄於巖壁之上以便在來回流動或重新出發的遷徙中明確路線狩殺獵物與其他同類進行信息交流或者宣誓領地主權


在遷徙過程中,早期人類絕不是完全被動的、相安無事的,而是上演着血腥的生存大戰,在生存鬥爭中磨練和積累了經驗知識,並在同類間相互模仿與學習,不斷加強了對工具的使用能力。各族羣之間必然產生鬥爭、交合,會爲了爭奪食物、領地而打鬥,彼此殺害,相互爲食;但隨着時間的流逝,合作意識的深化與擴大羣體數量的現實需求,在鬥爭中把敵對族羣裏的成年雄性殺死,把成年雌性及其幼孩收養過來,成爲自己族羣中的一員,擴大了族羣勢力,優化了基因,更重要的是,在這個過程中把不同的生存經驗集中到了一起,再次優化組合。


這樣大概就解釋了,爲什麼地處不同區域的早期人類遺址,亞洲與非洲、美洲相距甚遠,卻發掘出來相同的證據——對石器的製作、打磨,其樣式大同小異,各遺蹟壁畫在表現動物上具有相同性,壁畫的內容、技法也有相似性——這些技術能力上的趨同是否說明了早期人類在廣域範圍內遷徙流動時與各個同類族羣進行了廣泛而長久的接觸與交流這樣的接觸與交流在漫長的時間長河裏反反覆覆錯雜重疊着進行舊石器時代三百萬年早期人類的足跡早已踏過了一切可以踏過之地從非洲到歐洲到亞洲到美洲……他們從不蜷縮自己而在時間長河中流蕩生命長河代代接力其主動性與目的性得以發展起來把同類羣體有益的生存技能學習了去自主意識越來越強製作工具越來越得心應手更多的生存技能被創造了出來他們凝聚在一起越來越強大了


更爲關鍵的躍升是爲了生存在與各個同類族羣進行廣泛而長久的接觸與交流過程中複雜語言得以發展不管是和睦相處的,還是血腥暴力的,他們先有了一些各自獨有的技能、獨有的交流手勢或者發音指代,獨有的暗號等等,比如對某棵樹的特定發音,對某座山的特定指代,對某種動物的獨有詞彙形容,這些各自不同的經驗知識、語言形式,在接觸與衝突中得以融合經過選擇與學習量變引起質變不斷訓練了早期人類口腔咽喉等與發聲相關的肌肉組織器官具備了發展語言的更好的生理條件不斷融合起來的族羣取長補短逐步形成了更爲豐富詞彙量更大能指代更多事物能進行更多複雜交流的語言因此他們之間的知識傳遞變得更輕鬆高效更容易傳播記憶教給下一代更進一步的,通過語言可以更好地表達自己的內心想法或情緒,因此思維活動得以更頻繁的開展與表露出來,大腦獲得了更多的鍛鍊,表達能力更強,早期人類得以日漸擺脫作爲“獸”的矇昧,智力得以提高,識別力更強,創造能力得到了更大的提升,而這大概發生在舊石器時代晚期,爲了這一天,早期人類走了二百多萬年。


在舊石器時代,促進人類文明躍升的,未必是可見的物質“石斧”,而是複雜語言交流形式的豐滿,沒有它,早期人類文明的發展也就難以爲繼。


這樣說的證據是:在製作工具時,那些要求越精細的、製作步驟越多的、複雜一點的工具,對技能的要求也就越高,理查德-桑內特在《匠人》中提到了“隱性知識”,對同一個東西的製作,即使材料、步驟、方法一樣,但因爲每個人的經驗、熟練程度不同,製作出來的質量也就不一樣,那種內心裏明白,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會”,便是隱性知識。由此大膽推測,假如早期人類在學習製作工具時,不能夠通過語言或者自己反覆地實驗去掌握的話,那麼製作工具的水平就很容易停滯,不會有進步,更不會產生新的創造。由於交流不暢,說不出口,那些關於製作的“隱性知識”就很難通過言傳身教給下一個人,但語言發展起來後,可以表達更多的內容,無疑地,語言使得曾經獨屬於個人的不能分享的“隱性知識”可以明白地、準確地告訴給別人,語言的發展縮小了“隱性知識”傳授的隔閡,曾經只能比劃用手抓着去做的教學變而爲一邊製作一邊講解還能把一些感受告訴對方這顯然可以讓製作技藝得到更好的高質量的複製了曾經只有少部分人才能做得好的工具因爲語言的發展讓更多人習得了精細化的技能這種羣體上的進步影響深遠整體的提高讓早期人類得以從“獸類”中脫穎而出學習與掌握的經驗知識讓他們變得更高級了,可以認爲,是語言上的成熟讓早期人類文明的發展進入了快車道爲進入新石器時代做了充分的技術積累與思想交流上的條件準備——語言對於文明躍升的意義是基礎而又偉大的


三、文明曙光躍出地平線之上


早期人類經過數百萬年的演化,文明的曙光要躍出地平線之上了,一些族羣選擇了靠近河流的平原地帶,發展了原始農業,定居下來,改採集狩獵爲生產種植,讓人類文明的發展進入新紀元。


發展原始農業,除了地理環境、馴化野生植物、種植工具上的條件準備,還必須具備有關於氣候、時間(農時)的專門知識,對這些知識的掌握不是一蹴而就的,也不是進入到原始農業社會後才發展出來,而是在之前的遷徙過程中,就已經有了感性的觀察和認識。


舊石器時代的早期人類在不斷地遷徙中用最直接的感官——眼睛雙腳皮膚等等感受到了季節與氣候的變化山川地理形勢與方位的變化但越往後他們就越不是被動承受者而是做了主動觀察者總結者記錄者在口耳相傳中深化認知他們把季節與氣候的變化與植物的生長成熟做了對應把山川地理形勢的不同與遷徙路線做了對應把空間方位與星象位置做了對應因此發展了地理知識發展了順應自然規律播種的農業知識發展了天文知識


也許,《山海經》是早期人類對世界山川地理形勢的形象化表達,爲了增進記憶,發揮了自己的想象,如是描繪;也許那些動物的形象指的是他們頭頂看到的星座連在一起的模樣,也許是對見過的動物添油加醋的記錄,也許是對某些山脈的擬物化表達,把某座山,某條河以及其周圍環境的特點想象成某種動物,記錄下來,確定了遷徙路線,類似於地圖。


早期人類,在行走中觀測日影、星象,發展出了天文知識雛形,對四季變化與空間方位之間關係的觀察和總結,發展出來了時空知識雛形,當他們勾連了地理方位、星象與季節變化之間的關係,就確立了時空,與植物生長規律勾連起來就發展出了農時,這些知識集合起來,才爲原始農業的可持續性發展提供了技術保障,假如沒有早期人類在遷徙過程中的有意識地觀察和總結也就難以過渡到農業社會因此,關於空間和時間的知識天文地理方位農業的知識不是在新石器時代才逐漸發展起來而是在早期人類的遷徙中就已經發展起來了它們爲人類馴化野生植物發展出來原始農業過定居生活做了極自然的物質與技術以及經驗知識上的準備加速了人類文明進程這樣也就解釋了他們何以能順利過渡到原始農業社會,因爲只有在更爲廣大的地理區域內觀測星空,星體運動,才能獲得那種整體相合的天文知識,只有通過遷徙,實打實地用腳步丈量大地,才形成了那種對空間與方位知識上的真切記憶,如果沒有早期人類所做出的地球徒步旅行,人類的文明幾乎就不會開花結果。

 

四、尾聲——給時間以文明,給文明以時間


從後往前看,三百萬年似乎一瞬而過,但對個體人類而言,它又何其漫長,無限時間孕育無限可能,在宇宙中,多得是不可思議的奇蹟,生命也許只是我們自認爲奇蹟的一種,何其渺小又何其難能可貴。每當我看到陳列在博物館裏的化石頭骨、石斧、牙齒、骨笛……心裏想象着人類進化的時間圖譜,一羣羣人的流動,主觀意識的能動所創造發明的一切,使我掃除了一切神祕主義,所謂造物主的一切能力都是在無盡歲月中的緩慢生成,把迷信丟掉,去確立起來一種文明發展的真正自覺,或許可以讓人類文明躍升到更高層次。


給時間以文明,給文明以時間,地球若毀滅,對宇宙而言微不足道,對人類而言則是生死存亡,過去的所有人類文明史都在給我們指引——守護家園,發展文明。

——胡柳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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