綴錦蘿

元一望着身後滿是鄙棄的男人,縱身一躍,躍進了河中,河水無情的將她裹挾,她在其中浮浮沉沉,不由自主的被捲進了一處漩渦中,唯有她那孩子還揪着心,放不下,意識逐漸變得模糊了……

醒來是在一處亂葬崗中。幾處磷火綠油油的襯得夜晚格外陰森。她自己掙扎着站起來,發現自己的身體變輕了許多,正想離開這陰森森的鬼地方,只見一個穿着古代衣服的黑影提着燈籠奔過來,在這亂墳崗簡直分不清是人是鬼,鬼差?牛頭馬面?元一大腦飛速旋轉,一邊藏起來。只見他一番尋找,然後跪地大哭,隱隱約約聽見他說我那可憐的錦兒啊,都是我不好云云。

是闖進了哪個影視基地?沒有燈光,這地方怪瘮人的,元一隻能向燈火通明的古城門走去。

進入之後,她把臉用泥摸黑,在一個城隍廟和一羣嘰嘰喳喳的乞丐一起度過了這一夜。

第二天,有個自稱鐵口先生的算命先生打從廟門口過,不經意看了元一一眼,不禁大驚失色,道方額重頤,貴人之相。這樣吧,我正要去驃騎大將軍府,你與其混跡乞丐中,不如與我同去,先圖個溫飽如何?

元一想了想,點了頭。兩人來到了大將軍府,從後門進入。鐵口先生把她帶給管家周娘子,說這孩子父母雙亡,讓她做個女使不至於餓死云云,周娘子是個爽利的人,說那就留下吧,將軍是位儒將,人遠在邊關,書房缺個打掃侍女,你就住在書房旁邊的抱廈裏吧。說着讓人拿來了被寢用具,着身邊的小侍女帶元一去了。

只見周娘子在元一走後就給了鐵口先生一錠銀子,說是這孩子看着老實,比那些個妖精強多嘍。

鐵口先生接過,說府上家大業大,難爲你件件周全,大將軍方能無後顧之憂,你上次要的符紙和丹藥拿給你了。

元一看了,雖說是抱廈,可裏面也做了簡單的陳設,她從書房的院子裏的水缸打了水,把抱廈擦洗乾淨後坐在牀上宛如隔世。

周娘子這時來看她了,說了些規矩,就走了。元一覺得自己運氣真好,來這個陌生的世界僅僅一天就被帶到了這個地方,她望着那間足足有一百平米的書房簡直欣喜若狂,書房亂的一塌糊塗,主人顯然是個隨性而爲的人,她發現書也很雜,諸子百家都有,其中一些繁體字她甚至不認識。

一天,她把書按經史子集分類,踩着高梯拂塵,沒設防,竟然踩空了,從三米高的梯子上摔下來,疼得她呲牙咧嘴,這時候一個好聽的男聲溫聲問你在做什麼?她看過去,一件玉色的錦衣上面繡着孔雀暗紋,那張臉,那張臉,可不是原來世界的那個負心人嘛?這世上竟有如此的巧合嘛?周娘子大聲呵斥她,元一,你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毛手毛腳的,看見大將軍還不行禮?她無比尷尬的說,見過大將軍,還請將軍恕罪,奴婢受傷了。

盧璿見她不能動,自己又不便攙扶,且早看見書房被她整肅的整齊,心中感嘆,說,周娘子,不必苛責於她,說着將她扶起來,說你還能走嘛?元一勉強站起來說,能,腳下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糟糕,腿摔斷了,一回頭,更尷尬的是地板磚都被她壓破了好幾塊,她甚至看見了小丫頭們都在偷笑,盧璿看破了她的尷尬和窘境,對她說了聲失禮了,將她打橫抱起來,進了抱廈,說,叫楚軍門過來,周娘子你們且去忙吧。

房門開着,盛夏的陽光穿過窗戶,窗邊的海棠花樹已經謝了,從哪裏吹來一陣涼風。他在窗邊坐着,溫潤如玉,元一一瞬間有些恍惚。她沉吟了一下,說,多謝將軍,此處腌臢,還請您去書房吧。盧璿看着眼前的女子,算不上多驚豔,卻莫名有種安心的感覺。安心就好,我安心,那個人肯定也能安心。說,此處比西北的朔風裹挾沙子好多了,我在等楚軍門給你診治。楚雄鹿看完,就說,腿斷了。然後以摧枯拉朽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斷腿接好了,元一自始至終沒有喊一聲疼,盧璿不禁看了她一眼,倒是沒有驕嬌二氣,但這性子似乎也太剛烈了些,不像個女子,他看着楚雄鹿包好了她的腿,說,你腿腳不便,好好養傷吧。一會兒周娘子派了自己身邊的侍女來照顧她,那侍女低眉順眼,安靜溫柔,十分妥帖。

入夜,月光十分姣好,盧璿坐在書房裏,安靜的看着書,看完見抱廈的燈也還亮着,敲門沒人迴應,推門進入,只見元一的臉燒的通紅,他將她抱起來,只聽見她含混不清的喊着一個名字,楚雄鹿趕來時,就看見了一臉擔憂的盧璿,心想軍門這是臘月裏的蘿蔔,別是動了心吧?萬年鐵樹今朝要開花了?打開包紮的布,看見傷口沒有什麼異樣,心想倒也不妨事,吩咐了幾句就退了。

元一沉浸在不安的夢境裏,那種溺水的,靈魂漂浮的感覺讓她深深地陷入了絕望中,他們都還好嗎?如果她死了,他會不會真心的爲她哭泣?

這時,有人把水度進了她的口中。清涼甘甜的水,她漸漸從昏迷中甦醒,看見了睡着在牀邊的盧璿,她吃了一驚。看着他安靜的睡顏,另一個世界與他曾經滄海的情化成暗湧浮上心頭,所有的人都會忽近忽遠。傷好了以後,那晚的事情宛如她的一個夢,漸漸沒有了下文。

冬天,下雪的時候,周娘子讓她把書房打掃出來。中午,一個俏麗的身影緩緩走進了書房,她的五官很精緻,帶着目空一切養尊處優的傲氣,一身粉藍色的騎馬裝,頭上的鳳凰步搖彰顯了主人的身份,盧璿跟着她,不卑不亢,元一行了禮,默默低下頭退出了書房,盧璿好似沒有看見她,元一的心頭如同萬劍穿過,她就是太后早與主人議婚的玉瓊郡主,皇帝的妹妹,兩個人現在雪景中好似一對璧人,盧璿那麼做不過是因爲他是個好人,而不是動心於她,元一漸漸冷靜下來。而在他們這些人眼裏,她不過是個侍女而已。元一想到了簡愛和羅徹斯特,音樂之聲的男女主,在東方,這樣的故事就是王寶釧挖野菜苦守寒窯,就是秦香蓮被拋棄,良禽擇木而棲,他做個東牀快婿,皇帝也會很放心,何況郡主似乎鍾情於他,不該動的心思也不要庸人自擾了,想到這裏,她反而鬆了一口氣,神色坦然的去侍應茶水。盧璿的眼光拂過,卻什麼也沒說。

一晃到了過年,她打掃完兀自拿着一個話本坐在書架後面看,漸漸看的入神,不一會兒她聽見有人推門進來的聲音,剛想起來,只聽見男女狎暱的聲音,不禁尷尬的想躲開,又怕站起來更尷尬,只得坐下。只聽見郡主對主人說,璿哥哥,我們什麼時候成親?你這將軍府也是該添個主人了。盧璿沉吟了一下,說,太后娘娘那邊似乎覺得忠信侯爺才更適合郡主呢?我不管,郡主的聲音裏明顯含着怒氣,你總是這樣推三阻四的,你是不是心裏有別人?只聽盧璿打開了大門,說,關門有損郡主清譽,在下實非良配,蒙郡主不棄,還請郡主諒解。玉瓊氣的哭出來,奪門而去,臨走郡主身邊的嬤嬤放了狠話,說,盧璿,皇上幾次想申飭你,都是郡主護着,郡主能做你的護身符,也能做你的催命散,你自己掂量吧。

盧璿關上了門,坐在書桌前說,戲聽夠了,出來吧!元一走出來,輕輕說,奴婢不是有意偷聽,一時走了神。盧璿看着她,問道,傷可全好了嗎?元一點了點頭,說,您沒有別的吩咐,我下去了。盧璿說,且慢,我跟郡主的婚事,你怎麼看?元一垂下長長的睫毛,說,郡主自然是當護身符好過催命散了,恕奴婢失言,奴婢告退。說着走出了書房。盧璿獨自現在窗前,看着她的背影,嘴角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意。

轉眼間到了除夕夜,盧璿着周娘子吩咐,元一去侍應他守歲。元一心下詫異,卻還是去了上房。進門就看見玉瓊郡主穿着過年的紅衣,紅的醒目,頭上的飛仙髻上插着一支孔雀步搖,襯得她恍如明妃仙子,美的不可方物。元一跟隨衆人行禮後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裏侍應。郡主似乎很高興,喝了不少酒下去,向盧璿撒嬌,說今年的年禮還沒給我呢?盧璿讓人拿過來一個盒子,郡主打開,裏面是一本精裝的兵書,郡主頓時失笑,說,那我收下了。然後給了盧璿一個翠玉珏,說,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望你早做決斷。說完,看了元一一眼,說,今年的年禮我不喜歡,我看這個婢女很順眼,璿哥哥送了我吧?盧璿頭也不擡的說,她笨手笨腳的,才摔了,沒見好,我另挑好的送你吧。璿哥哥,我就要她。

元一原地愣住,盧璿也不好太過推辭,於是說,那等她收拾收拾,十五搬過去吧。郡主大手一揮,怎麼你還怕我委屈了她嘛?我那裏什麼都有。今天就過去吧。盧璿還欲開口,元一上前說道奴婢多謝郡主擡舉,只是今天是除夕,還請郡主寬限幾天,容奴婢跟府中的姐妹告別。元一低頭的瞬間,似乎看到一股殺氣自郡主眼裏劃過,她頓時明白有人將這府中的事都講於她了。郡主對她起了殺心,去了肯定是有去無回的。她用求救的眼神看向盧璿,但對於他要不要救自己心裏沒有把握。盧璿沉默了,眼看事情陷入了僵局,她靈機一動,說這樣吧,奴婢聽說今夜的餃子中會包有銅幣,奴婢去端來,誰先喫到銅幣奴婢就歸誰,這樣可好?兩個人都微微點頭,算是答應了。

一會兒餃子端上來,第三個郡主就喫到了銅幣,她站起來,說,我還要被陪父皇守歲,你初五過來吧。說完就風風火火的走了。元一低頭答應。盧璿正望着那盤餃子發呆。他屏退了所有的人,對元一說,過來,一如前世。元一走過去,盧璿將她一把拉過去,她一時站不穩,跌進了他的懷裏。元一輕聲說,將軍,你醉了。掙扎着想站起來,被他按在懷裏,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的時候這麼親近他。宮門一入深似海,只怕玉瓊沒安什麼好心,他幽幽的說。然後聲音逐漸變得沙啞,說,王宮有規矩,宮女必須是處子之身,以備皇帝召幸。這句話幾乎是在她耳邊說的,宛如蚊子,元一瞬間羞得滿臉通紅。說,沒有別的法子了嘛?盧璿瞬間垮臉,說怎麼,你不願意跟着我?元一低頭,說奴婢但憑將軍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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