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時光(3):把心鬆一鬆

1月30日,正月初九,晴,1至13度

在《紀德日記》中讀到一段話:

“我在生活上不肯花氣力。這情況不應當繼續下去:生活中方方面面必須確定,意志像肌肉那樣,必須永遠處於緊張的狀態。

不過,這一年來改變了方式,我並不感到遺憾;然而,無論怎麼變,最終還得迴歸自我。不,我並不遺憾,知道從任何事裏都能獲益,只是心中這麼考慮。我經歷了許多事情,當然應該變一變。”

我也要改變與自己相處的方式。當我結束了春節的勞碌,並未像個嚴厲的訓導主任,立馬將自己趕進“教室”,逼迫自己迅速切換到書生模式。而是像個放手的家長,立在遊樂場外,靜靜地觀賞孩子大笑、大跳......因爲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內心的喜好厭憎,相信自己是對人生有所期望的人。只是這份自信,這份期望目前還只是微弱的火苗。倘若一點點地往裏頭添柴禾,它也會慢慢燃成一個大火堆。而若只知拉動鼓風機助燃,反會加速其燃燼。

我明白,學習的興趣比意志力更重要。興趣就是一根根柴禾,意志力是鼓風機。得先添柴,再用鼓風機,火勢纔會越燒越旺。且鼓風機亦非必需,定時定量添柴,足以滿足日常之用。紀德說“應該變一變”。我也要變一變,不再用那麼多的計劃、目標、規矩,將心靈束縛得喘不過氣。將這些統統隱而不談,爲心靈鬆綁。每天只問自己,做這件事快樂嗎?有收穫嗎?

倘若早起不適,證明體力尚未恢復到最好狀態,那就繼續睡吧。倘若對晨讀《詩經》無興趣,待心思沉定於書齋,這份興趣也會被慢慢喚醒。倘若覺得現在動筆續寫《論語集解》尚無底氣,那就繼續在閱讀中沉積醞釀。不必擔心放手,會令生活陷入無序,或又終日逐新厭舊,空勞一生。其實那些計劃、目標、規矩早已成爲我身體裏隱藏的刻度。人老,唯一的好處,就是沒力氣做夢,於是就想着能將少數幾樣未完之事完成即好。讀書,讀來讀去一直在孔子、李澤厚身上打轉,書市裏再出多少個諾貝爾,也已無興趣關注。現在的目標,是讀出真味,而不是要讀出什麼成果。


從書櫃裏翻出一本《吳玉如自書詩稿》,吳玉如先生是現當代的書法家。他兒子吳小如是北大教授。前兩天在網上讀沙孟海的學習經歷和體會。沙翁提出“窮源競流”的方法。窮源,是就要看出這一碑帖體勢從哪裏出來,作者用怎樣方法學習古人,吸取精華。競流,就是要找尋這一碑帖給予後來的影響如何?哪一家繼承得最好?照先生的說法,我讀帖還是讀得太少,看字亦看不出什麼源,更不懂什麼流。臨帖最好專一,讀帖則需泛覽博觀,提高審美能力。練書法,一拿到帖,只知盲目地一筆一劃抄。哪怕抄得惟妙惟肖,仍不得其中真諦。今日讀吳玉如先生的詩稿墨跡,不止在書法上受益,詩文亦頗受啓發。如先生詩:

“暫得浮生閒半日,已同美仕祿千鍾。”

能有獨居高樓的閒職,何必再去爭那些個分分數數。

又及:

“寸心得失求人知,斯即已落人之後。”

人常常走着走着就亂了陣腳或忘記來路,無非是爲“求人知”而一時迷了心竅,不求人知,篤定走自己的路,自能忘懷人前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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