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天在看

                                (一)

在湘州高新技術開發區的某個工地上,六十歲出頭的工地安保閻武新最近跑茅廁頻次特別高,他總感覺小腹隱隱脹痛,尿頻尿急尿痛。起初他並沒在意,以爲是上火了,直到前天發現尿中帶血,他才嚇傻了,慌了。他心裏惴惴不安,卻一時不知該向誰說。他前天晚上依然堅持值了一個晚班,身子難受得一夜沒能閤眼。以往他值晚班,等工地停工之後,他便鎖上進出口的大門躺下睡覺了。前天夜裏腹部痛睡不安,他勉強撐着熬到昨天早晨八點另一個安保師傅來替換班。

閻武新交接了班沒來得及換下安保服便急急切切地離開工地。他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上車後只說去附近的醫院。其實他也不清楚附近有什麼醫院,他來這裏打工快滿一年了,還從未去過醫院。出租車司機把他送到最近的一家醫院,市第三醫院。閻武新在進門的總服務檯詢問穿着淺粉色制服的美女小姐姐,腹部疼掛哪個科的號,服務人員詳細詢問之後,讓他掛泌尿科的號。

閻武新手裏捏着掛號單在泌尿科診室外等了半個小時左右就被叫號了。坐診的是一位中年女醫生。醫生問詢了他最近的病症之後,開出了一張腹部彩超檢查單,讓閻武新先去做了彩超,然後再拿着檢查結果去找她。一個小時後,閻武新拿着腹部彩超報告單又去了泌尿門診。女醫生用眼睛掃描了一遍檢查報告單之後問道:“你痛有多長時間了?”

“隱隱地斷斷續續地痛了有兩個月吧,前頭我也沒在意,痛的時候就想去廁所……”

“你家屬跟你一起來了嗎?”女醫生又問。

“木有,我不是湘洲本地人,我老家離這兒有五百多里路。”閻武新說。

“那我就跟你直說了吧,根據你描述的症狀和彩超檢查結果,初步診斷是膀胱癌……”,女醫生平靜地望着閻武新的臉,刻意說得雲淡風輕。

“啥?啥癌?”閻武新沒聽清楚膀胱,他也從沒聽說過還有膀胱癌這個病。只是聽到一個“癌”字便嚇得心慌驚悸,胯子發軟,頓時蔫了一撮。

女醫生見狀忙安慰他:“這只是初步診斷,要確診的話還需要再做增強CT,做穿刺做癌細胞活檢。你最好聯繫你家人來這裏,或者回到你老家的醫院再做進一步檢查治療。”

閻武新腦殼已嗡嗡作響,感覺有一股血在往腦殼頂上衝,心裏一團亂麻,哪還有心思聽醫生往下說。他來湘洲之前在五百里之外的老家做了十年(兩屆)村支書,十年當中村裏有多少人患癌症去世,他比許多村民都要清楚。他還清楚地知道,村裏那些在外地工作的混得風生水起的人,得了癌症,錢花了一大堆都沒能治好。有的是在臨死前兩個月回老家等死的,有的是在城裏化成灰裝骨灰盒送回去的。想到這些,他反而冷靜了,淡定了,不慌也不怕了。“有啥嘛,人終有一死的,何況老子也算風光了幾十年呢!”他在心裏安慰自己。

                                (二)

沒錯,作爲一個純粹的農民,閻武新卻並沒有種過多少地。承包到戶的田地,都讓他老實巴交的女人去種了。翻地,播種,除草,收割等等大量的農活都是他屋裏女人年年月月像老黃牛一樣低着頭幹。他極少插手田地裏的活,被女人抱怨得心煩了,他就在村裏喊幾個幫工去幹,他只管好酒好煙地招待。閻武新早些年在村裏就是遊手好閒的人,到處晃盪。每次出去浪蕩還總能對屋裏女人說個藉口:“我大爹找我有事兒”。他大爹是村裏老支書,從部隊復原回村的第二年就開始當村支書,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從生產隊集體種地到土地承包到戶,一直幹到老態龍鍾步履蹣跚之時纔沒幹了。老支書從年輕幹到年老也沒給村裏帶來啥改變,窮山惡水依然如故。老支書退下來之後,新上去的支書也姓閻,是老支書的家門平輩分的小兄弟,三十出頭就接着幹村支書。閻武新後來再出門去晃盪的口頭禪就變成“我小爹找我有事兒”。跨過門檻出去一晃盪就是一整天。

有人會問,村裏難道就沒有旁的姓能當村支書?這麼說吧,閻姓在當地是大戶,解放前,當地的大地主大惡霸都是姓閻的,直到現在村裏一手遮天的依然是姓閻的。閻武新所在的村裏有九個生產組(過去叫生產隊),每個組都有許多閻姓人家。其它村甚至全縣其它鄉鎮也都有閻姓,而且都能續上同一個族譜裏的輩分。所以,自打閻武新記事兒起,村裏當幹部的就是本家大爺。實事上,也只有閻姓門戶裏的人當村幹部,村裏那些雞零狗碎的事才容易化解。反過來說,村裏那些姓王姓李姓張姓趙的人家如果誰家惹上姓閻的,等於是惹上了閻王爺,打架不佔上峯,斷理也不佔便宜。久而久之,村裏閻姓人當村支書似乎成了約定成俗,大家都習慣了默認了,沒人反對,沒人在意。

這倒也並不是說村支書的位子就沒人惦記了。在閻武新第一個五年任期屆滿之際,按流程得組織一次換屆選舉。選舉之前得有幾個候選人。而實事上,閻武新很怕有人跟他競爭。所以,村裏上報的幾個候選人,個個都被他暗中威脅,逼着退出選舉。誰成想,在閻姓本家冒出一個候選人,是閻武新近一門堂哥的兒子,也就是閻武新的侄子,三十出頭年紀,在外地闖蕩多年之後回村的。閻武新照例想逼他侄子退出候選。但對方並沒把他的話放在心裏。因爲村裏稍微有點心眼且外面消息靈通一點的人,都知道這些年的村支書在任上大有油水可撈。如退耕還林補貼,土地流轉補償,以及上面年年下撥的扶貧項目款和扶貧搬遷安置資金等,閻武新都能通過造假表套取資金,據爲己有。他爲了便於自己撈錢,獨吞,從他上任便將村支書村主任一肩挑,在村兩委裏一言堂。村裏讀了點書的年輕人都在外面務工,常年不回村。還有些掙到錢的人就在縣城或外地買房居住,只是把戶口還保留在村裏。這就爲閻武新虛構名單造假套取上面各類款項創造了便利條件。

                                (三)

如果只看居家環境和閻武新本人穿着,沒人相信他撈着錢了。閻武新每年撈的黑錢灰錢,一部分錢花在陪鄉鎮幹部打牌,以及陪喫喝陪娛樂等等變相賄賂。另一部分錢基本都替他不成器的兒子還債了。他兒子從省城專科畢業以後高不成低不就,在社會上晃盪多年,在外的衣食住行花銷全是從他爹手裏拿的。兒子晃盪幾年之後決定約幾個在省城的同學一起開公司創業,結果不到一年時間,分文未賺還倒欠幾十萬外債。兒子在江湖上漂着卻從不輕易回家,每回去一次,必然是向他爹要錢的。如果他爹要說個沒錢,兒子開口就是“你這村支書白當了,白活了!”。有一年過年,兒子帶着媳婦和纔出生的女兒回村裏過春節,正月初一一大早爺倆就吵開了。原因是兒子嫌他爹給孫女的新年紅包太小了,明顯有重男輕女嫌棄孫女的意思。別看兒子混社會不行掙錢不行,吵架扯皮卻不輸他爹。爲了壓制他爹的村支書氣焰,他居然公開炮轟他爹在村裏欺男霸女,亂搞男女關係,背叛結髮妻子,讓兒女爲此蒙羞!

打蛇打七寸。兒子這一炮轟得準,轟得狠!如果拿下閻武新村支書的帽子和外衣,他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流氓村霸。前幾年,在與他家相鄰不遠的本家大伯去世之後,他就開始垂涎堂弟媳婦。他堂弟從小說話結巴,耳朵也有點背,人不怎麼靈光。娶的媳婦是外鄉人,身條挺拔,水靈漂亮。堂弟在家時他雖已打起弟媳婦的主意,卻苦於無法下手。他於是就攛掇堂弟跟村裏人去外地打工,並威脅說,你整天窩在家裏掙不到錢,媳婦嫌你窮遲早要跟人跑了!堂弟信了,出遠門在建築工地出苦力,一年到頭只是在春節前纔回一趟家。閻武新明裏暗裏睡着弟媳婦,卻仍然是喫着碗裏望着鍋裏。村裏還有一個外鄉嫁過來的俊媳婦,也被他盯上了。那家的男人是村裏響器班的嗩吶手,紅白喜事都出去吹嗩吶掙錢。凡是喪事守靈都至少有一個晚上不回家過夜,閻武新每到這天必去糾纏。那位外鄉媳婦先是不從,還強烈反抗。怎奈閻武新在村裏一手遮天,軟硬兼施,並在關鍵時刻拿出一個低保戶名額做誘餌,對方只好從了。一次得手,便長期霸佔了。嗩吶手男人後來有風入耳應是聞道被窩異味的,奈何全村就他一家旁姓小戶,隱忍地壓着胸中怒火不敢掀起一絲絲波浪來。

常言道:喫屎狗忘不了茅廁路。色膽包天流氓成性的閻武新自從坐上村支書位子之後,就打起了村婦女主任的主意。婦女主任是鄰村嫁過來的新媳婦,頗有幾分姿色。閻武新自以爲獵奇經驗豐富,與婦女主任同在村支部屋檐下,日久自會生情,定能輕鬆拿下。而且婦女主任的男人家也是旁姓小戶,男人早年爹孃下世,一人在外地打工掙着錢之後纔回村娶媳婦成家,成家之後男人依然年年出門打工掙錢。在這裏需要補充說明的是村支部所在的特殊地理位置。閻武新上任後就遇到一筆上面撥的專款,上面說是用於建設村黨員活動中心的。他就用這筆款在馬路邊一片平地中央新建了一棟兩層的獨門獨戶遠離村民的房子作爲村支部。就在這樣一個遠離村民相對安靜的環境裏,在某一天恰巧只有閻武新和婦女主任的時候,閻武新突然想要霸王硬上弓,卻遭到婦女主任激烈反抗。這大概是閻武新在村裏亂搞男女關係以來第一次遇到誓死不從的女人。閻武新惱羞成怒,拳腳相加當場把婦女主任毒打一頓,並隨口宣佈撤了她婦女主任的職。

婦女主任逃脫魔爪後回家第一時間就收拾了箱底細軟,把值錢東西打了包迅速離家,帶着兒子去外地找她丈夫。後來聽說,他們在縣城買了房,男人只回過一次村裏,搬走了一些東西便再沒回去過。

                                (四)

閻武新從醫院回到工地,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地躺在活動板房裏那張屬於他的鋼絲摺疊牀上。這輩子所經歷的事尤其是那些風流韻事,像放電影般地一幕一幕在他腦海裏閃現。他忍着腹部隱隱地痛,嘴角微微上翹,暗自得意地笑了。“他媽的,老子這輩子活得值了,癌就癌吧,死了去尻,反正我是不吃藥不打針不開刀,也不花錢!”他在心裏暗暗較勁。

這樣想了,他便打定主意繼續在工地守着。值白班就在工地進出口的安保崗上坐着,值晚班等工地停工後就鎖了大門去睡覺。這樣熬一個月就有六千塊錢,過一天就是兩百塊到手。回老家去哪兒掙這錢去?

爲了在村支書位子上熬到六十歲能拿到村支書退休金,閻武費了很大的勁兒。在確保能連任第二屆的關鍵時刻,他玩陰招把村支書候選人一個個拍息了。沒想到競爭最激烈的志在必得的候選人是他閻姓本家侄子。爲此,他花錢在鎮上請了幾個遊手好閒打架如喫飯喝酒般自然的社會渣子埋伏在侄子家不遠處的山坳裏,一切準備就緒之後,他打電話約侄子出來談事。等侄子到了那個山坳裏,被幾個陌生愣頭青劈頭蓋臉一頓暴打,侄子頭破血流差點人就廢了。閻武新堂哥很快就知道是他下的套,便越過鄉鎮一級組織直接狀告到縣裏。狀子遞到了縣信訪辦,信訪辦又通知鎮政府出面解決,迂迴曲折一大圈,終於在鎮政府領導的壓制下,讓閻武新賠了侄子一萬元醫藥費了事。侄子沒當上村支書,閻武新繼續橫行村裏。繼續隔三差五騎上摩托車去鎮上陪領導打牌,請喫請喝請泡腳請按摩。繼續着年年瞞上欺下,編造虛假數據套取截留各類款項,中飽私囊。

在工地那張鋼絲摺疊牀上,閻武新忍着痛疼,回憶着過往。他忽然意識到,得這壞壞病莫非是他這輩子作惡作孽的報應?他這纔想起三十年前做下的孽,極少有外人知道。

那年冬天,他女人生下老二,也就是他的兒子。按當地風俗,出嫁的女兒坐月子,娘屋媽第一時間要去送雞蛋紅糖等,探望閨女和外孫。閻武新對岳母說自己外頭事多沒時間侍候月子,看姨妹子能不能幫忙侍候幾天。岳母想都沒想便應下了。岳母想着讓她去侍候姐姐月子正好也歇息幾天。十九歲了沒上過學不識字,天天下地幹活也怪可憐的。憨厚老實的岳母哪裏料到,十九歲的閨女就在姐姐家裏那幾天,被姐夫閻武新糟蹋了。閻武新有一張能把死蛤蟆說活的好嘴,把不識字的姨妹哄得團團轉,心甘情願陪姐夫過夜。這一切,老實巴交的岳父岳母都不知道也沒料到。直到第二年春夏之交,閨女換下厚衣褲穿上單薄衣服之時,母親發現不對勁,便問閨女最近來月經木有,套了閨女的話才確定是懷孕了。就在這個期間,閻武新依然偷偷摸摸上門騷擾。那天是個半下午,岳父從坡地裏回家取農具正好撞上。閻武新厚顏無恥地溜了,閨女被老爹一頓打罵。這事在屋裏頭猶如晴天霹雷,在屋外卻不敢聲張。因爲家裏還有三個兒子在省城上學,放暑假是定要回來的,到時候這事如何收場?再說,這丟人的事傳出去讓三個哥哥顏面往哪兒擱?老爹老媽一邊罵着閨女,一邊憂思着咋辦?閨女一邊受着爹媽打罵,一邊擔憂着三個哥哥回來咋辦?正在憂愁着,閻武新再次偷偷見姨妹,裝作可憐兮兮地對姨妹說,實在不行我就去死!姨妹這才意識到死也是一種解脫辦法,反過來勸姐夫,要死也是我去死,你有了老二,兒女雙全,咋能去死呢?就這樣,在三位哥哥放暑假回家的前一個月,十九歲的閨女在屋裏服毒自盡了。老爹老媽沒敢聲張,悄悄叫來木工在最短時間內做了簡易棺材(當地稱作匣子)把閨女埋葬在野坡上,連墳頭都沒敢隆起,只是起了一個小小土堆。這年暑假,三個兒子如期歸來,母親只說妹子嫌天天下地幹活辛苦,服毒了。其它情節隻字未提。三個哥哥定然是無盡的自責與傷悲。後來聽說是被閻武新害死,卻礙於已育一對兒女的姐姐的面子,沒法下手復仇。而後三十年來,三兄弟與閻武新再無過多過密交往,若無要緊事,甚至一年到頭都不聯繫。閻武新回想起這一切,自覺是天意。

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

                                (五)

閻武新幹滿兩屆熬到六十歲,也就是在去年村幹部換屆選舉之際,他主動退下,讓位給他閻姓本家同輩分的小兄弟。村民們早已習慣了村支書這把椅子在他們閻姓幾代人之間輪流把玩。反正誰幹都一樣,誰上去也都沒給村裏辦啥好事實事,貧窮落後的村容村貌幾十年都沒變樣。

在卸任村支書完成資料交接的第三天,閻武新便帶上一包換洗衣服去了五百里之外的湘洲某工地。那裏有他一要好親戚在工地上當小頭頭,他在卸任村支書之前就已電話聯繫好了的。近年來建築工地都不接收六十歲以上的務工者,因爲怕出事要擔責要賠錢。恰好他的親戚跟這個工地項目負責人是同學關係,幫他從中說話,才被收留安置在安保崗位上,開出了每月六千元的算得上當地較高的勞酬。對閻武新而言,與其說是來打工掙錢,不如說是出來躲避被“秋後算賬”。在村裏貪了黑錢只是一方面,被下套毒打的侄子還正是血氣方剛之年,豈能放過他?脫了毛的鳳凰不如雞。退出村支書位子的年逾六旬之人,村裏那些被他欺凌過打壓過的人,想要尋他報仇,十年也不晚。

家裏是不能回去了。就算回去也是他孤家寡人一個,還不如在工地上,工地上每天人來人往的,就算他有個三長兩短也有人看得見。閻武新雖然有老婆孩子以及孫子等一大家人,因爲他在村裏乾的那些欺男霸女的齷齪之事,家人都嫌丟臉,早就跟他不一條心。兒子帶着老婆孩子去了遙遠的外省打工,順帶把老媽也帶着去照看孫子。兒子知道,他老媽幹了一輩子田地裏出力氣活,勞累成疾,過早衰老頭髮花白,在他爹眼裏還不如一頭牛。兒子帶上老媽去了外地就常年不回村也不跟他聯繫。閻武新有個女兒如今也三十好幾歲。他女兒小學沒念完就輟學了,十五六歲就出去混世界,早些年在海口做髮廊小姐,不到二十歲就跟男人同居。結婚又離婚,離婚又結婚,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現在到底在哪裏漂着,閻武新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其實,閻武新變相逼死十九歲姨妹的事,他的一對兒女後來都是知道的。那時候他的女兒已經三歲半了,是約略記事的。上樑不正下樑歪,閻武新女兒的今天是不是受他的影響?天知道。

閻武新鐵定不去醫院治病,也不回老家去等死,他打算就在工地待着,挨一天算一天。只要他能撐住,只要不被人發現,他就當作沒事似的。打定主意之後,他又趁白班休息的空檔,去附近一家藥店買了幾種止痛藥。癌症晚期的止痛藥除了注射的,口服的品種不太多。他也知道同一種止痛藥多喫幾次就不管用了,所以他連塞肛的止痛栓也買下了。他甚至在心裏暗暗祈禱,能在工地上突發一個不大不小的意外事故正好要了他的命,使他少受癌症晚期的痛疼折磨還能賠得一筆錢,如此以來,他的安葬善後費用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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