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老井(9)

很快,我们老师就选拔好他的嫡系亲信——班委会。

班长苟昌文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副班长苟中昌是村长的儿子,学习委员是村党支部书记的女儿王香香,体育委员是村医的儿子王云,音乐委员本来是让李秀玉来当,可是人家根本不屑干这个。

我记得当时秀玉说了一句话:“也不看看他那个熊样,他想让我当我就当啊,偏不干,就是看不惯他那副丑陋的嘴脸。”

就这样,音乐委员就变成王丽了,他爸爸是开代销点的。

在“狸鸡”老师的领导下,这帮班委会成员正式上岗了,一个个耀武扬威,作威作福。好像做了这个班的班干部,就如中央常委一样荣光。

除了讲新课,班里大小事情完全不用“狸鸡”老师操心。

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还看不清人脸的时候,我们班的36位同学就来到学校。没有一个迟到的,这在当时绝对是个奇迹。

八十年代的农村,思想还比较落后,重视教育的家长少之又少,就连老师上课,也就是尽本分,根本没有升学压力。所以学生迟到旷课,就是家常便饭。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班的同学每天全部到齐,而且没有人迟到,不得不令人称奇。

原来是班长的权利无限大,只要来晚了,就可以罚你打扫卫生、在班级外面站着,一站就是一早上,即便老师看见,也从不开恩说一句话让你进班里。

高年级的孩子已经有了自尊心,被罚站如果被邻居家的孩子看到,回到家一个胡同里的男女老少就全都知道了,碰到好事的主,还会打破砂锅似的问你罚站的感觉好不好,那份难堪真是无法形容。

所以对于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的孩子,就会努力做到不犯错,以免惹班委生气,让自己出丑。

每天到校后,班长苟昌文会让体育委员组织我们跑操。

苟昌文长着一张大扁脸,两只小眼睛和脸显得很不协调。

组织跑操时,他会绷着脸,全程几乎不说话,一双手始终背在身后。

对于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来说,背手的动作是与年龄极不相符的,也许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和他的官衔相配,因为在电视上,我们经常看到当大领导的人喜欢揹着手。

王云这个人比较腼腆,平时不爱说话,一说话脸就红。按理说,就他的性格来说,根本不适合做班干部,可是因为他爸是村医,也是村里比较有钱的人家,他才有幸被选中。

刚开始,面对这30多个人,王云总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整队,如何带领同学跑操。

苟昌文不得不放下身段,亲自教王云。只见苟班长一板一眼,排队、出列、稍息、跑步……还制定了班级口号。

你别说,苟班长还真是个人才,从来没有体育老师教过这些,他居然都弄得有模有样。

大约带了一个星期,王云就能轻松上阵了。这时候,苟班长就像一个视察工作的首长,揹着手在学校院子中央,用威严的目光不停扫视着跑步的同学。

那段时间,我们响亮的口号声经常响彻云霄,给原本寂静的小村庄增加了不少的活力。

好多村民被口号声吸引,有的竟然爬上校园的围墙,来看我们跑操。

没过多久,村子里就出现传言。

“黑狸鸡这家伙挺厉害,把这帮孩子训得不错!”

“管,黑狸鸡教学管!别看人长得不咋样,当老师还行。”

……

一时之间,我们的老师收获了很大一波好评,这让他很是得意。

上完操,就开始了晨读。晨读不比跑操,跑操快了慢了,步子大了小了,因为一直处于运动中,不好定对错,读书就不同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触碰到班长的清规戒律,就会被罚。

这个时候,同学们都坐在自己位上,扯着嗓子开始读书,那声音震天动地。

班长则会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拿着书读,并且在讲台上踱来踱去。只要他眼睛的余光扫到谁不老实,立马跑到那人跟前,大喝一声:“你给我站出去!”

班长的话就是圣旨,没人敢违抗。那个被班长指出的人只能乖乖地站到讲台边,一脸窘态,两只眼盯着地面,始终不敢看一眼对面的同学。

班长的眼睛可谓是明察秋毫,只要在读书的时间,挠一下头、摸一下鼻子、小腿痒了搓一下……这些动作都是违规,必须得站出去。

被这样严苛的规矩制约着,我们一个个像是带了头箍的孙猴子,时时提防着班长的紧箍咒。有时你明明什么都没做,也会被要求站出来,让人心生气愤,但是又敢怒不敢言。

直到有一天,班里一个男同学肚子疼,想去厕所,可是又不敢给班长说,最后没憋住,把屎拉到裤子里。

本来大家都在读书,突然一股浓烈的臭味传来,让大家都莫名其妙。一个男同学站了起来:“班长,他屙裤子里了。”

“快!快出去!臭死了。”苟昌文像一只发疯的狗似的,大声嫌弃地说。

那个同学一只手捂着屁股,弓着身子跑了出去。幸好是冬天,穿得棉裤厚,否则屎会顺着裤腿流出来。

所有同学都捂住了嘴巴,有的甚至把脸缩进棉袄领子里,用棉衣捂住鼻子。

“他为啥不去厕所?”苟昌文气急败坏。

“他不敢说。”同位回了一句。

“还不是你管得好?比法西斯还法西斯!”秀玉猛地站起来,用手指着苟昌文。

秀玉是出名的小辣椒,天不怕地不怕,再加上她爸爸在供销社上班,家境非常好。平时穿戴就像城里的小公主,完全不像我们破衣烂衫。

家境的优越,让班里同学都不自觉地畏惧她。她这个人比较正派,可能是她实在看不惯班长的做法,才发起了脾气。

秀玉的话音未落,只见苟昌文的脸瞬间变得像一张红布,他连咽了两口唾沫,才回了一句:“我咋了?你怨我。”

只是少许的尴尬,苟昌文就调整好姿态:“愣啥愣?还不快读书。”

捂着鼻子的手挪开了,大家不得不继续读书。

虽然秀玉公开顶撞班长,让大家心里很痛快。可是很快,又臣服在他的淫威之下。看来,奴性早已写在中国人的基因里,极少有人能挣脱这个本能。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