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耕細作

春節期間,又回到母親的老家,去給葬在這裏的父母上墳。

在母親老家的家豖裏,還葬着我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媽,這是他們的來處,也是他們的歸宿。

這是母親的出生地。在她的兄弟姐妹中,除了母親早年勇敢地走出此地,三個舅舅則一直與這裏的土地相伴了一輩子。

這裏已經不是小時候看到的農村場景——水田、耕牛、竈煙升起。農二代們早已進城務工,把自己的家安在了城裏。建在老家的那一幢幢大房子,只不過是過年的時候回家祭祖的落腳之地。

現在的農村已經成了城裏人的詩和遠方,清新的空氣,寬敞舒適的住房,便捷的出行,和諧而淳樸的民風。

但每次回到那個地方,總會勾起小時候對農村、農田、農耕的記憶。

那時候的農村真的很窮,儘管舅舅們的家離縣城只有10多公里,離鄉鎮僅幾公里,但落後的基礎條件尤如一座不可跨越的山,阻礙着爲溫飽而奔波的農民人。泥濘的田坎路,鋪着石子兒、狹窄的基耕路,出行全靠步行,送公糧憑雙肩挑出去,也靠雙肩擔回作爲燃料的煤。

記得小時候去農村上墳,遇到下雨天,溜滑的田梗是城裏娃心頭的過不去的梗,得靠舅舅們背,表兄妹們牽。

記憶中的農村,舅舅、舅媽總有幹不完的農活,從早到晚,一年四季。

城裏人是很難理解農民與土地、大自然與土地間那份緊密的關係的。正如小時候我就不能理解舅舅們爲什麼天天都會往田間地頭跑?地裏的東西真的需要早早晚晚地去照顧嗎?

後來才慢慢明白,其實農民是天下最自由也最自律的職業,沒人要求你幾點開工,幾點收工,但錯過了播種你一定不會有收穫。

種地也和別的事一樣,種前要整理土地,種下去的東西要勤於管理,還要靠老天眷顧,中間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都會影響收成。

舅舅們說:種地是需要深耕細作的。


是啊,或許我們的生活,就如同農民手中的一畝三分田地,沒有什麼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收穫的。它可以是一個習慣、一個愛好,或者一份事業、一份情誼,一畝一畝合在一起便是我們的生活,乃至人生。

而這片田地,與舅舅們種出糧食,種出蔬菜瓜果的田地並無不同:長久荒廢,土地就會失去活力,需要反覆耕種才能慢慢復原;埋下種子之後,也要細心呵護,可能會生蟲,可能會被雜草搶去養分,旱季需要運水澆灌,雨水太多也要想辦法引流。唯足夠投入,方有好的收成。

你在耕耘什麼,就會收穫什麼。

古代文人有“惟硯作田”的說法,意思是,文人無田地,視筆墨爲生。於是,把磨墨的硯臺當作田地。若要在硯田有所收穫,就需要日日耕耘,實在太過形象。

國畫泰斗齊白石有一枚印章,刻以“硯田老農”四字,晚年他還寫下“鐵柵三間屋,筆如農器忙,硯田牛未歇,落日照東廂”。他所勤勤懇懇耕耘的,不是農田,而是筆墨上的功夫。他所收穫的,不是糧食蔬果,而是流芳千古筆墨。

舊時之人,習慣於一生只執一業。掌握一門手藝,唯有依靠在經年累月的時間裏,一點一點的打磨,而這,或許本質上是基於沒有選擇的無奈所催生的對事、對時的尊重與敬畏。而如今,隨着時代的進步,我們切切實實擁有了更多的選擇、更多的機遇,卻好像也很難再完全投入到一件事,堅持一件事,等着它在時間的滋養下慢慢結出果實。

老話常講,一分耕耘一分收穫。而或許,所謂“望而不得”的放棄,只是因爲耕耘還不夠,而反過來,每一分看似微薄的耕耘,又都有它“積跬步以至千里”的意義。

土地以年輪迴,新年始,又是一個新的開始。所以不妨也在此刻,想想你的那畝田地。是不是疏於耕耘,是不是需要澆水、除草、施肥。

于田地,耕耘或許未必都會有果,但於我們自己,每一日的耕耘都有其意義。當你俯下身去深耕,自然而然便會有收穫。

多年以前的舅舅們的形象,依然時候不時浮現於腦海中:或扛着鋤頭,或擔着水桶,或悠閒自在的抽着煙,在田間地頭,看着自己的田地裏一天天冒出來的東西,所有爲之付出的艱辛,都會以收穫回饋給勤勞的自己。

這是淳樸的農民,對於土地的熱愛和堅守。因爲在他們的生活裏,沒有任何一粒收穫不是出自於雙手。而對於收穫的期待,則取決於在整個過程中,自己是否深耕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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