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与荡(微小说)

新学季开始了,三年级一班的教室里,新来的年轻国文老师一休先生,正站在讲台上,握教鞭轻击着长方形黑板,要让学生们用倾与荡各造一句儿,还得必须从中自带一成语,否则,光造句子即使再顺溜,也视作不合要求,即无效。

一休老师用凌厉又严肃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众生,手一挥,说:同学们,可都听好了,条件限制和标准就这么定了,大家现在就开始争答吧!

在坐的同学们,大眼瞪小眼儿,面面相觑,怂肩缩脖儿,啾啾唧唧,大气不敢出。

十分钟过去了,无人吱声。

老师说,谁会答的…请举手!

室内一片沉寂,可以用掉根儿绣花针都能听得见来形容课堂的异常僻静,真可谓鸦雀无声。

老师又扫巡了一下教室,有点儿心里嫌烦,咋约摸着这一届学生与自已的所期所想不太合辙儿又难对搭,观上去,个个显得笨笨的,俗不可耐,那脑袋瓜不是傻乎乎的赛木瓜,就是愣愣怔怔地似榆木疙瘩,极少有开窍的。

难道是时运不济,还是上峰有意拿这些不上道儿的下佐料儿来暗暗拷对我?这师在无中生有地猜想,虽抓不住实棰儿的把柄,但心里还是生出一丝丝隐而不易觉察的怒气来。

忽然,门外潇潇洒洒雨落处匆匆蹿进来一个淋湿了衣衫的少年,额前的发稍儿上还往下不停地流淌着晶莹的雨滴儿,也不擡头望室内是何气氛,只弓着腰身儿伸着细脖儿,刺哈刺哈的,直用双手抹啦着眼帘上的雨水。

滚出去!那师本来心里就烦,一见这学生迟到了上课却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这么无头苍蝇一般擅自闯入教室也太目无尊长了,见此情景,一触即发,更加怒不可遏。

那少年激凌凌打了个寒颤,猛地擡起头,反问道:下这么大的雨,妳…妳让我滚…滚哪儿去?妳给我滚滚试试…说话儿咋恁地不文明?

那师愣了一下,低眉想想,也知自己带着不良情绪用事,又身为人师,说出的话语和所持的态度的确不够恰当,便自降了些火气,说:别的同学们都能按时到校,那妳为什么不能及时赶来?…妳来得这么晚,反倒是妳有理儿了…是也不是?

那少年piapia顿着湿漉漉的布鞋,水渍一地,说,我哪儿有理啦?我知我来晚了…我也知道我错了…正想向您倒歉哩,还没来得及…您就e语相向了…妳也真是的…岂有此理!

那妳为什么迟到?

我爸让我替他喂了一会儿猪。

喂个猪…就那么难?会扯捞那么长的时间竟能把妳的上学良机给耽误了?

我家…不是喂的猪多了点儿么?

开…开的是养猪场?

也算是吧!

…大约多少头?

年前出栏儿了一批大的…年后剩下的小的与半大儿的笴篓儿,一共加起来…少说也得有一千二百多头。

哇塞!好家伙…喂这么多pig呀!那妳家咋不雇些佣工替妳们帮工喂呢?

我爸…就因这事儿而发愁,三天三夜都没正而巴经地吃上过一口热饭热菜了。

为什么?

佣工不好找…也很难招到。工价在噌噌噌地迅猛飞涨,可我爸愁眉苦脸地说能挣到手的钱又特别不容易…一分一厘儿都难挣到如登蜀道太行似上刀山,弄不好就大赔…还不是一般的小赔,会连老母鸡儿都赔进去的…怕掉尽深渊万劫不复,怕回到街坊前重新返聘会重吃2遍苦重遭2若罪…那就一点儿冇过头了。

那妳爸咋不想门儿…贷个款什么的,一解燃眉之急?

…贷了!我爸头天贷,三天不到,就有人偎破门子催要本息…半月一小催,整月一大道,弄得我爸焦头烂额,寝食难安。

哦…原来是这个么窘况哟!我不了解…就责怪妳,实在对不起…Sorry!请原谅为师的隔行如隔山冇体察好民情…的确是为师我的错!

老师…我家经营不善出了些棘手的事,这也怨不得您…请您不要为这事儿而自责了!您还是安心给冋学们上课就是了…这工作很重要!

是么?师望着生,苦笑笑。

嗯!这工作稳板儿…旱涝保收,无风险,比世面上好多好多工作都安全又B险!

嗬嗬…经妳这么一说,这三尺讲台…埋着黄金砌有和田玉与天然珍珠玛瑙及钻石?好处还不少哩!

本来就是么!世上多少有头有脸儿有文凭的主儿想弄这一行当还弄不成哩!

…一眼能望到三十年后,就是发不了财…对不?

发啥财呀?…做人不能光想着发那啥财,平平静静…不晃荡就好就是福;再说发财有发财的不利好…呢。

嗯?发财了还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真是稀奇…还没听说过,妳说我听…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哦!

妳不信?…听我爸说,钱多了…揪心费神,还老耽误瞌睡,明显措寿限!

依妳这么说来,妳爸愿意破产…乐意受穷?

也不是。穷喽…所受的罪更大所吃的苦更多…所以我爸他总处于纠结之中左右为难郁郁寡欢不能自拔!

…嗬嗬!这位同学…妳叫什么名字?咱今天就不扯那不愉快的话题了…好么?

好吧!我叫冯必胜,一切听从您老师的批评与发落!

师笑笑,说,批与发什么的都谈不上…妳随同学们一块儿把黑板上这道造句儿题弄一弄,若妳做好了…妳就可以入座了,切记前提条件,可是得用这2个字(倾与荡)自带成语后再嵌入所造句子中的噢!

冯必胜仰脸往黑板上只一瞥,欣慰地道:老师…这道题,我会的!

是么?会…就赶快答呀!

冯必胜咳咳,耸耸肩,耿耿脖儿,挺起胸昂起头,朗声答道:我爸贷款,倾家荡产;我爸所挣资金,荡然无存。

全班同学一片哗然,象得到解放的山乡农人,情不自禁,欢呼雀跃。

同时,也把老师给惊呆了。师深以为奇。打心眼里认为,此生可教。

从此,师与冯必胜无话不谈,沆瀣一气,很快即成友好。

一日,师问冯必胜:妳爸给那些佣工最高开多少资,那些雇工开口欲要多高价位?

冯必胜答:爸最多只开六千,人家张口要八千…不给不干,双方没谈拢,事儿就黄那儿了。

那…干脆我给妳们家喂猪去得啦!这事儿妳得先给妳爸通通信儿哟。师说。

冯必胜愕然,望师面目,好像极陌生,竟一时间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不愿意…对不?还是不喜欢让我去妳家打工?师等待了一会儿,看冯必胜犹豫不决的样子,便忍不住又催问。

冯必胜使劲摇摇头,肃色道:妳干教育…不是正干得好好的么,怎么又想起兼职…?

我要养家…单打一,那资太低,根本不够花消…。师说着低下了头,末了,声若蚊飞。

…有多少?

满打满算…刻模儿可汤泡馍就那二千八。

    2月9下午雨初稿于苏州玉出昆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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