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徉古詩詞,悠悠潤心魂——讀潘向黎的《古典的春水》

“在時間的深處會心一笑,在靈魂的巔峯與他們相逢:陶淵明、杜甫、李商隱、晏殊、晏幾道、歐陽修、蘇軾、周邦彥、陸游、辛棄疾......”這是寫在小說家、文學博士潘向黎女士的新作(2022年3月第一次印刷)《古典的春水:潘向黎古詩詞十二講》封面的一句話。用語簡約,但飽含深情。而從開列的名單看,他們是古詩詞王國中當之無愧的大咖級人物。其實,這句封面推介語也基本上介紹了這本新作關涉的內容。

詩歌的國度,關於古詩詞解讀品味的專論典籍可謂浩如煙海。不論是專業性的研究,還是非專業性的品賞,寫作者都能夠從自我的角度去審視,並結合自己的生活經歷與人生閱歷對古典詩詞進行當下的解讀。不論是得其皮毛也好,還是切中肯綮也罷,按照“存在就是合理”的社會價值標準評定,它們都能夠給閱讀者帶去不一樣的閱讀體驗。在泥沙俱下的環境下,能不能尋覓到一本讓自己愛不釋手、心旌搖盪的讀物,一個方面取決於機緣,一個方面在於自己的眼光。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說,讀書的人能不能與自己心儀的讀物相遇,還是取決於兩者之間有沒有緣分,就像讀詩的人能不能讀出詩歌的本味,從中獲得一種心靈的愉悅和情感的自適,除了學識眼界,也同樣在於二者之間有沒有緣分。

在沒有具體進入正題之前說這些看似遊離主題的話,真正要表達的意思是,在圖書市場混亂,讀物氾濫的大背景下,面對良莠不齊的讀物,能不能遇到自己鍾愛的讀物,不是通過各大媒介的推介,也不是藉助各種機構推送的所謂的“圖書排行榜”,而是要像魯迅先生所說的“放出眼光,自己來拿”。唯有經過自己的甄別,見到實物,走到裏面去,才能判定其是不是自己所愛之物。如果被媒體的造勢加持,很容易被他們帶偏,很難得到自己真正喜歡的書籍。

言歸正傳,潘向黎女士的這本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關於古典詩詞的講稿,總共由十三篇文章組成:杜甫埋伏在中年等我(代序)、未有情深而語不佳、行走在時間的曠野、生命意識與無名哀愁、女性之美的巔峯摹寫、流逝永恆此刻亦永在、哀感頑豔的“頑”與“豔”、每一片落葉每一瓣殘花都被看見、淺情世間奈何深情、落落大方的宋本色當行的詞、世人皆以東坡爲仙、心中極多想不開、肝腸似火色貌如花。很顯然,如果單從文章的名稱看,儘管有的一看便知所言的意旨,但有些由於用語的含蓄,很難清楚所寫的內容。故此,要真正瞭解十三篇文章所探討的話題、所表達的思想,只有進入潘向黎的文字世界。

據實而言,展讀《古典的春水》中的十三篇文章,我的閱讀體驗和感受是複雜的。這種極具個性化的閱讀感的產生原因是多元的,一方面可能是有的文章探討的話題專業性太強,以自己的學識和眼界無法抵達;一方面可能是有的文章在古詩詞和現實之間往來穿梭,時空的交疊轉換讓人產生思維的繁亂感;一方面源於有的專題主題模糊,要麼是側重於人,要麼側重於作品,這種關係沒有理清楚,導致一些好像是開列作品清單,使一本只有三百頁作品的內容變得單薄。——這些只是個人的一家之感,而這種感受只有讀完作品纔有可能產生。當然,瑕不掩瑜。一部專門探討古典詩詞的作品,其間讓人心旌搖盪、腦洞大開、精彩紛呈的還是佔據了作品的大部分。從作品的名稱看,“古典的春水”,運用比喻的修辭格,兩個名詞既交代了所寫的對象,又指出所寫對象對閱讀者來說回獲得什麼樣的體驗。“春水”是流動的,“春江水暖鴨先知”說明“春水”是暖暖的。該比喻意在說明品讀古詩詞就像暖暖的春水在心田流淌,浸潤五臟六腑,這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開卷益處何其快哉!

而從作品寫作的體例看,作者是把詩人的觀照與其一些代表性的作品關聯在一起,通過詩人不同時期的經典作品的解讀去認識和了解詩人的心性人格。這種行文的方式從某種程度上是暗合孟子倡導的“誦其詩,讀其文,不識其人,可乎”的“知人論世,以意逆志”的思想,只不過是逆向運用而已。同時,作者在評述詩人、鑑賞作品時,不是把視角只放在那年那月那時那地那人的身上,而是根據寫人讀詩的需要,選準切入點,很好地把古今的通道打通。這樣,橫亙在古今間藩籬的拆除,不僅爲自由寫作提供了寬鬆的時空,而且也讓作品充滿了濃郁的現代氣息。也正是這種對古人古詩進行現代性的觀照,閱讀作品時纔不會產生隔膜感和疏離感。

在《杜甫埋伏在中年等我》(代序)一文中,作者以此爲作品的序言。但是從文章所寫的內容看,該文更像是一篇回憶父親的悼念之作。之所以這樣說,源於文章所寫的內容是回憶父親對自己能夠愛上古詩詞產生的影響。“上蒼厚我,從初中開始,聽父親在日常聊古詩,後來漸漸和他一起談論,這樣的好時光有二十多年。”從中可以看出,專於古詩詞研究的父親對自己愛上古詩,並以古詩詞爲所操之業產生的潛移默化的影響。而關於“杜甫埋伏在中年”的話題討論,作者通過追溯自己與杜甫的關係——從不喜歡到慢慢走進,再到逐漸理解和敬仰,以此說明對於一個詩人、一部作品的認識與理解沒有厚重的生活底子做基礎是很難得其相中的。對杜甫才學和精神的認識和了解,只有經過生活的煉獄才能實現。而我之所以能夠與杜甫結爲隔世知己,很大程度上得益於父親循循善誘的啓發開釋。儘管父親已經離世多年,但是父親當年吟誦杜詩時的舉止神態如在昨日,清晰可見。如果沒有父親“他讀書讀到擊節出,會來一句‘語不驚人死不休’;看報讀刊,難免遇到常識學理俱無還耍無賴的,他會怒極反笑,來一句‘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看電視時,會不經意地來一句‘眼枯即見骨,天地終無情’;獲得朋友贈予新書,他會來一句‘庾信文章老更成’......”耳濡目染的影響,作者可能還會受少女時代滿心是薔薇色夢幻的左右,喜歡不上“詩聖”的。從少年到中年,生活的磨鍊,人生的淬鍊,讓自己更加地理解父親的良苦用心,也更理解了一代史詩偉岸的人格。僅此一例,可見《古典的春水》一書似一泓春水般,從遠古徑流不息地流淌,橫貫古今,浸潤每一個詩性沒有被俗世生活消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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