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月.揚州

早春二月,咋暖還寒,古城春意初綻。

這座城,李白愛過,杜甫愛過,杜牧愛過,歐陽修愛過,蘇軾愛過,秦少游愛過,阮元愛過……

它是揚州,享盡寵愛。

揚州,以盛世之姿,胸懷大敞,接納了這些或得意或失意的心 春風化凍,柔情化水。

唐宋文人迷戀的是揚州的浮華旖旎,春風十里。他們說揚州“青山隱隱水迢迢”,他們說揚州“高樓紅袖客紛紛”,他們說“君王忍把平陳業,只博雷塘數畝田”,“人生只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說到底,是羨慕是迷戀,他們愛的是醉生夢死的揚州,溫柔富貴的揚州,他們流連於煙花早春裏溼漉漉的桃花雨。

這座城,被太多的人愛過。

不是生於斯長於斯的揚州人,說起揚州的動人時,是那種一見鍾情的愛。而揚州人說揚州的角度不一樣,不論是李白的“煙花三月下揚州”,還是杜牧的“春風十里揚州路”,和汪曾祺的一句“水有時是洶湧澎湃的,但我們那裏的水平常總是柔軟的,平和的,靜靜的流着”是不一樣的。

揚州本地的人,愛的不是珠環翠繞的繁華,也不是一擲千金的豪氣,他們愛的是“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悠然,一亭一閣,一巷一弄,一斟一飲,一唱一和,慢慢悠悠,不急不躁。

骨子裏的揚州人,是安適風雅的。汪曾祺的溫柔沖和纔是揚州的精神,淡似雲。

不敢妄言揚州是誰的,但,被汪老愛過的揚州,總是有點不一樣的。青燈有味是兒時,他文章裏很多的筆墨描寫的是揚州高郵(我的家鄉)。

19歲離鄉,61歲返鄉。1939年到1981年,離開的那些年裏,他從沒有忘記過故鄉,他的文章裏總是會提到故鄉的人,故鄉的事,故鄉的風物,故鄉的那些讓人食之難忘的美食,即便寫的是他鄉之物,也總愛繞回故鄉,哪怕做個簡單的比較。他日常做的菜裏,自家喫的,宴請賓客用的,他都愛加上些家鄉菜,似乎在向大衆廣而告之故鄉不爲人知的美是一件無比驕傲而又自然而然的事。

因爲他,因爲汪曾祺,我們知道了有種水鳥有好聽的名字,叫桃花鵽;因爲他,我們知道了有一種肉叫蒲包肉(估計只有我們高郵人才知道),圓滾滾的像葫蘆;因爲他,我們知道了有一種摘荸薺(也不知道別的地方有沒有這種食物)的方法叫“歪”;因爲他,我們知道了有一種油條的別緻做法叫做“油條揣斬肉”,本是《清異錄》裏的一道甜食,稍作修改,卻能“驚動十里人”;因爲他,我們知道了有一種蘿蔔可以有別致的名字,叫做楊花蘿蔔,春暖花開,楊花飛揚時,便是它上市之時;因爲他,我們知道了有一種炒米的喫法,用豬油煎兩個嫩“蛋癟子”(這是標準的高郵話),抓一把炒米在一起喫。

因爲他,我們知道了有一種淡定氣質叫隨遇而安,這一股子淡定,與高郵這座古城的氣質一以貫之。浸潤既久,這種隨遇而安的氣質就注入了他的整個生命,平淡簡潔 ,洗淨鉛華,即使再苦再難,也永不沉淪永不絕望。

汪曾祺的揚州,一粥一飯,一草一木,總關情。

太多的人愛這天真質樸的才子,愛這疏朗清淡的老頭兒。他們來揚州,去高郵,去找大淖巷、草巷口、竺家巷……

揚州人的骨子裏,多少都有些文人情結,愛讀書,好讀書,讀書孕育了這座城的獨特氣質。

阮元,秦少游,落聘,李涵秋,王念孫,朱自清……”是這一個又一個的文人構築了揚州的文氣,不憂不怒不悲不懼。

“蹉跎莫遣韶光老,人生唯有讀書好。”

這座與詩詞文章同生共長的城市,人間四時都是讀書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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