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出圈

“叮鈴鈴鈴~叮鈴鈴鈴~”,正望着窗外陰沉沉的霧霾天氣發呆的梅鴻拿起桌上的手機瞟了一眼,是江城理工大學的鄒教授打來了。

怎麼是他?梅鴻自從離開教育培訓圈子之後,好幾年都沒跟這些大學教授往來過了。倒不是他薄情寡恩,而是被傷了自尊。

鄒教授這會兒打電話有什麼事嗎?

梅鴻猶豫了片刻,還是拿起手機,接了。“鄒教授好啊!好久不見,您怎麼又想起我啦?”梅鴻語氣平和,說話間嘴角上揚。他本想開個玩笑,調侃一下,但一想到好久都冇聯繫過,彼此之間有了些難以言喻的陌生,便不好意思調侃了。

“小梅,你禮拜天忙不忙,我想約你一起去趟漢口同濟醫院。”鄒教授說。

“怎麼啦?鄒教授,您是哪兒不好了?”

“我身體還好啊,是我們的老朋友關林教授在住院,想着我們以前一起合作那麼多年,老朋友再一起去看看他。”鄒教授說得雲淡風輕。

“哦,我確實好久冇看到關教授了,他是什麼病去住同濟了?嚴重嗎?”梅鴻心裏疑惑着。

“我也是聽他們院裏的同事說他是肝癌晚期,估計日子不長了。我們學校裏近幾年已有好幾個老師都是肝癌走的,基本都沒怎麼住院治療,從檢查出來到去世也就三兩個月時間,最快的只有個把月時間。唉!晚期肝癌也確實沒啥有效治療方案……”鄒教授這才說得有些傷感。

梅鴻心裏咯噔一下,也沒再多說什麼,只在嘴上應着“好的,好的,那我們就禮拜天一起去同濟。”

其實,鄒教授哪裏知道,梅鴻自從沒在江城理工大學開辦大學生培訓班以後,就被朋友邀請加入了某大型保險公司,做了一名保險銷售代理人。以梅鴻朋友的話說,那是個口水換佣金的行業。不似辦培訓班,無論能不能招到學員,最終能不能賺到錢,前期都得投入資金去運作。梅鴻進入保險公司半年之後,大概是年底,在學校將要放寒假以前,有天他路過關林教授所在學院,順便去了關教授的辦公室,本想着是十多年的老朋友,順路去看看他,敘敘舊。但是,當關教授一聽說梅鴻沒辦班之後進了保險公司,臉上的笑容立馬就收了起來,收得乾乾淨淨,沒有一絲絲多餘的暖色。像夏季的天氣,晴轉多雲也就一瞬間。關教授從辦公桌旁站起身來,邊整理桌面邊說,馬上有個會要開,就匆匆地把梅鴻打發走了。

此後不久,梅鴻因爲有另外一件事想要諮詢關林教授,卻發現微信被刪掉了,他的手機號也被關林設限(拉黑)了。那些天,梅鴻心底五味雜陳,卻沒對任何人提起,包括他們共同的朋友鄒教授。也是從那個時候一直到現在這麼多年過去了,彼此都沒再聯繫過。

鄒教授更不知道的是,關林的兒子在珞北大學讀本科的最後一學年,正面臨着考研還是保研的艱難決擇。有一個週末,在關林教授給梅鴻培訓班授課的間歇,關林對梅鴻說起他兒子準備保送京都大學的碩博連讀,本科期間所有課程中只有毛概這一門結業考試沒達標,因此或將失去保研資格。關林聽說,珞北大學有位毛概課程的權威教授正好也給梅鴻培訓班授課,關林就問梅鴻能不能聯繫那位教授幫幫忙?他兒子毛概課程結業考了72分,高於80分才達到保送資格。如果僅僅因爲這一門與專業不相干的課程差8分而失去京都大學保研資格,實在太可惜了!

梅鴻當着關林教授的面給珞北大學的李秦教授打電話,先是詳細說明了情況,然後問能不能幫幫忙。

“他兒子在我們學校哪個學院、叫什麼名字?你把學生信息發給我,然後讓他這學期再報名補考一次。”李秦教授是毛澤東思想與概論研究領域的學術權威,治學嚴謹在珞北大學是出了名的。別看他平時不苟言笑,對梅鴻的這個“出圈”請求倒是挺給面子,爽快答應幫忙。

第二天晚上,梅鴻自掏腰包買了一份較爲講究的貴重禮品,按梅鴻老家規矩答謝恩人貴人要拿四色禮(配四樣禮品),去了珞北大學李秦教授家裏,對教授的爽快幫忙表達謝意。

梅鴻也很清楚,大家都在一個圈子裏的時候,幫這樣一個忙也許就是舉手之勞。但是,如果都不在一個圈子,如果不是這樣一個契機,關林的兒子也許就因爲本科期間一門課程結業考試差了那麼幾分,無緣京都大學的碩博保送資格,孩子的人生之路或將因此而改寫。

但是,對於他自掏腰包答謝有恩之人李秦教授的事,梅鴻既沒在關林教授面前提過,也沒在鄒教授面前說過。因爲他知道,即使是在同一所大學,不同學院的教授之間,許多人都是彼此陌生的,更別說是不同大學。既然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祕密,就讓它一直保密下去吧。

若不是鄒教授這會兒打電話來說到關林教授,梅鴻幾乎已忘了這些陳年往事。

“嗨,現在提這些幹啥呢!此一時彼一時。”梅鴻在心裏提醒自己。他瞬間就忘了微信被刪電話被拉黑的不悅。窗外忽然陽光明媚,幾隻不知名的鳥在窗外的合歡樹上叫着跳着。梅鴻與鄒教授約好了禮拜天去同濟醫院探望肝癌晚期的關林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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