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文章系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一
孔廟立在我的胸中，隆隆作響
那裏太深邃，太悠遠
我曾數次，不得其門而入
向天空張開利爪的巨獸
朝我嘶吼。像丟了靈魂的人
我將自己作爲食物
拋入它的口中
怦然跳動的心臟，像一面鼓
催促着我，一邊奔跑
一邊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二
書生的墨，洇了腳下的青石板
走在上面的人，會染上墨色
增加身體的重量
忘記時間，並安靜下來
只聽見，石頭裏面傳來的
若有似無的聲音
端坐在柚木的樹蔭之下
挽起衣襟，捧出《論語》
自顧自地朗誦起來
聽過太多遙遠的故事，古柚由此
長出了大象的耳朵
三
半月的泮池，遺忘的規制
我羞愧地踏上泮中石橋
夢中的水芹，全不見蹤影
綠色的墨汁，暈染了天空
片片來歷不明的浮萍，飄忽其中
坐在橋邊，任烏綠的水藻爬滿我的身體
一聲叱喝把我驚醒
石獅投來傲睨的目光
古典的姿影，猝然從池中折返
無人關注的牆角
不朽的老者，正凝視着衆生往來
閉口不語
四
獨自走到青雲路
太陽正行至中天，而此時
烏雲漫布，狂風大作
慘白的陽光，躲進重重雲幔
空中，灑落着砂礫、雪霰、珍珠
有人鑽進漆黑的洞窟，從此
不見蹤影。有人打馬去了草原
聽說，成了灰鷹——
他們都沒有回來。留在原地的人
只能在漆黑的夜幕下
肩挑背扛，緩緩地
修築雲梯
五
觀瀾亭前的西溪，緩緩流淌
貨船腐爛，成爲溪中蘆花的註腳
殘留的城牆，映上了溪水的顏色
歷經千年，也沒能洗刷
觀瀾亭的後方，岩石捲起波浪
磚紅色的書院，不過是虛長了幾尺
得以避過時間的潮湧。人們紛紛
擠上石築的蓬船
試圖成爲幸運的遺孤
落水聲中，那可憐的孩子
正騎在石龜的背上
搖搖晃晃
六
在廣場上大步行走
噠噠的腳步聲，四壁迴盪
駐守廟內的老保安，曾不止一次聽見
月明之夜，大成殿內的異響
我往戟門前張望，盤龍靜止不語
兩側廊廡，空無一人
登上拜臺，朝大成殿內窺探
黑寂朦朧中，一隻小獸竄過
它的影子灰白，一閃便不見蹤跡
此時，殿外傳來聲聲躁響
我跨出門去，幾個女人
扭動腰肢，要把自己
印入石牆
七
一個死去的人，應該認命
大地上的生靈，都是脆弱的
沒有一個凡人，能獨善其身
惡鬼來臨時，便請來通靈的人
以怒目和利刃對峙
野獸來襲時，扭轉身姿
以血肉之軀橫陳。石頭早已
鬆散如齏粉，被時間抽乾了血液
只要人們呵一口氣
便將與它們曾經守護的
宮殿、墳墓、繁花、虛妄……
一起湮滅
八
廊下的祈學牌隨風搖晃
我隱隱看見，飄過眼簾的
稚拙的文字
要書寫多少個春秋
才能將記憶，鐫刻成不朽的石碑
炙熱的屬望層積交織，壘築成
我們站立的地方。柚枝搖曳
地下蟄伏數年的幼蟬
脆弱而溫熱，在這個春天醒來
蛻去舊殼，沿着虛掩的黑土
即將攀上，高聳的枝頭